云嬪心意既定,便不再躊躇,只一個眼神示意,翠香便心領神會地躬身退下,著手安排那至關重要的一夜。
邢夫人心中終究懸著一絲不安,思忖片刻,決意再去側殿敲打邢煙一番。
她折返時,只見邢煙依舊維持著先前跪伏的姿態,單薄的脊背挺得筆直,一動不動。
這份順從的姿態落在邢夫人眼中,總算熨帖了幾分她作為母親的權威。
她矜持地步入殿內,裙裾拂過光潔的地磚,無聲地在軟榻上落座,居高臨下地投去一瞥。
那目光,是審視,是淡漠,唯獨尋不到一絲母女間應有的溫存。
或許,自小便將邢煙舍于別處撫養,這骨血相連的情分,早已在經年累月的疏離中消磨殆盡。
“你長姐方才傳話,”邢夫人捻動著腕間溫潤的佛珠,聲音平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
“言道你近來還算知曉分寸,懂得進退。既如此,長姐自會為你籌謀,不日便安排你侍奉圣駕。你要時刻謹記,這份恩典,皆源于你長姐的提攜。往后無論何事,皆須以你長姐的榮辱為先,她的心意便是你的方向。這話,可刻進心里了?”
邢煙低垂著眼瞼,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遮住了所有情緒。
她安靜地立在一旁,身形單薄得像一株隨時會被風吹折的細柳。
對于邢夫人的每一句訓誡,她都只是微微頷首,用那幾乎聽不出起伏的、溫順至極的語調回應:“是,記住了。”
邢夫人望著她這副仿佛油鹽不進的模樣,心頭莫名涌上一股煩躁,夾雜著難以言喻的隔閡。
她悶悶地嘆息一聲,這嘆息里聽不出多少疼惜,倒像是面對一件不甚滿意的物件時發出的無奈。
這母女之間,橫亙著的豈止是千山萬水?那無形的溝壑深得足以吞噬一切親緣。
“你也莫要覺得委屈,”邢夫人的語氣緩了緩,試圖帶上一點安撫,卻更像是在陳述一個冰冷的現實。
“你長姐如今正立在風口浪尖上,多少雙眼睛盯著,多少暗箭藏著。爹娘不得不為她多思慮幾分。須知在這深宮之中,一族的榮辱皆系于她一身,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道理,你可真懂?”
“懂。”
邢煙的回應依舊簡潔,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淡然口吻。
邢夫人徹底失了與她周旋的耐心。
指尖的佛珠捻動得快了些,發出細碎而急促的碰撞聲。
她霍然起身,不再看邢煙一眼,徑直朝門外走去,只留下一句帶著告誡與疏離的話飄散在殿內微涼的空氣中:“你好自為之罷。”
殿門合攏的輕響甫落,一直屏息侍立在角落的寶珠立刻像只輕盈的雀兒般湊到邢煙身邊,眼中閃爍著抑制不住的興奮光芒:“小主!云嬪這是想通了,您可以去侍寢了!”
邢煙的目光卻穿透了窗欞,投向庭院深處被宮燈暈染得朦朧的夜色,久久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