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您就不擔心嗎?皇上好不容易才注意到您,您真的要把他推開?”
寶珠實在忍不住,心都揪緊了。
邢煙緩緩轉過頭,唇角竟勾起一抹極淡、極冷的弧度,在夜色里顯得有些莫測:“擔心?他去了云嬪那兒,恰恰證明我推開他是對的。”
寶珠茫然地睜大眼睛,她不太懂。
邢煙的聲音低而清晰,像是在分析一盤精妙的棋局。
“皇上是什么人?九五之尊,予取予求。他今夜為何而來?是因為昨日被我拒絕,心有不甘,是那股‘不得’的勁頭在燒著他。他來找我,是想要一個答案,或者,是想要重新掌控局面,證明他的意志不容違逆。”
“可我避而不見,這就像在他那股燒得正旺的心火上,又潑了一盆冷水。他滿腔的疑問、不甘,甚至可能還有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因被拒絕而生的惱怒,都找不到出口。”
邢煙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了然:“他去了云嬪那兒,不是因為他此刻有多想寵幸云嬪,而是他需要一個地方,暫時轉移那無處安放的煩悶和挫敗感。云嬪的溫柔鄉,是他此刻最容易抵達的避風港,用以平息那被我挑起的、連他自己都理不清的波瀾。”
寶珠聽得似懂非懂,只覺得小主的話像繞口令,卻又隱隱覺得有道理。
“那皇上在云嬪娘娘那兒,難道就不會忘了您嗎?”
“忘?”
邢煙輕笑一聲,帶著淡淡的嘲弄。
“寶珠,這世間最容易讓人記住的,不是‘得到’,而是‘差一點得到’或‘為何得不到’。昨夜,我給了他極致的歡愉,卻又在最該纏綿的時刻抽身而退。今夜,他想來尋個答案,卻又被拒之門外。這兩重‘不得’,就像兩根刺,已經扎在他心里了。”
“他在云嬪那里,越是被溫柔熨帖,越是會忍不住想起昨夜我的‘不懂規矩’,想起我問他‘皇上喜歡嬪妾嗎?’時那雙含霧的眼,想起我決然離去的背影,想起今夜這扇緊閉的、拒絕他的門。云嬪的百依百順,只會襯得我的‘不馴’更加鮮明,更加讓他……心癢難耐,耿耿于懷。”
邢煙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主殿的方向,那里燈火通明,似乎還能聽到隱約的笑語。
她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洞悉人心的力量。
“讓他惦記著吧。這份‘惦記’,就是我在這深宮里安身立命的第一步。云嬪承寵又如何?她承的,不過是他此刻無處宣泄的情緒罷了。而我,要的是他心底那個解不開的結。”
寶珠看著黑暗中邢煙沉靜的側臉,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一種與外表柔弱截然不同的力量。
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心中的惶恐奇跡般地消散了大半,只剩下對小主深不可測的敬畏。
“那小主,我們接下來……”寶珠小聲問。
“繼續‘病’著。”
邢煙收回目光,重新躺下,拉好薄被,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卻無比堅定。
“睡吧。養精蓄銳。好戲,才剛剛開始。”
她閉上眼睛,隔絕了窗外主殿的喧囂。
養心殿里那雙因“不得”而愈發深沉的眼,青嵐居主殿里云嬪自以為得計的歡愉,都成了她心中冰冷棋局的一部分。
她要的,從來不是一夜恩寵,也不是帝王的片刻垂憐。
她要的,是讓他心甘情愿地,一步步走進她織就的網里,再也忘不掉,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