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半,田凌云的三輪車碾過巷口青石板,車軸發(fā)出吱呀輕響。
他哈著白氣搓了搓凍紅的手背,車筐里的鋁飯盒還溫著——是給芳芳熱的小米粥,等收了早市就能送去醫(yī)院。
拐過最后一個彎,夜市路口的景象讓他腳步猛地頓住。
原本支得整整齊齊的藍布棚歪在一邊,折疊桌翻倒在地,裝著青椒的竹筐倒扣著,翠綠的椒子滾了半地。
鐵鍋被掀到臺階上,鍋底沾著已經(jīng)發(fā)黑的油漬,昨天特意買的肋排食材袋破了個大洞,半塊帶著血沫的排骨黏在水泥地上。
操!田凌云喉結(jié)滾動兩下,三輪車把手在掌心勒出紅印。
他沖過去蹲下,指尖抖著翻找裝調(diào)料的玻璃罐——八角罐碎了,桂皮撒了一地,最里面那瓶從老家?guī)У纳胶酚鸵膊灰娏耍涣魝€空瓶滾在攤位角落。
后頸突然竄起一陣涼意。
他想起昨天下班前張阿姨捏著圍裙角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想起老王拍著他肩膀說兄弟手藝是好,可這行講究個先來后到時的笑。
原來不是商量挪位置,是要把他徹底攆走。
田哥?
帶著睡意的喊聲響起來。
田凌云抬頭,看見小劉揉著眼睛從巷口跑過來,運動外套拉鏈都沒拉,我今早特意來幫忙擺攤,怎么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盯著記地狼藉瞪圓了眼。
田凌云彎腰撿起半塊沒碎的姜,指甲掐進姜肉里:沒事,收拾收拾就好。他說得輕松,可撿青椒的手在抖——這些菜都是凌晨三點去批發(fā)市場挑的,每根青椒都擦得發(fā)亮,現(xiàn)在沾著灰,得一根根洗干凈才能用。
小劉突然蹲下來幫他撿椒子:是不是昨天那幾個老攤主干的?
我昨晚聽見他們在老王攤兒前嘀咕,說得給他點顏色看看。他捏緊拳頭,指節(jié)發(fā)白,要不去調(diào)監(jiān)控?路口有攝像頭!
“調(diào)監(jiān)控不僅耗時間,還可能引發(fā)更多麻煩,耽誤出攤賺錢,芳芳的藥可等不起啊。”田凌云把最后一把青椒放進水盆,抬頭時眼眶泛紅,可聲音穩(wěn)得像塊石頭,“先出攤。”
七點整,。他把肉片扔進滾油,滋啦一聲,甜香混著肉香瞬間漫記廚房。
我就說嘛!晨跑大爺拍著大腿,小田的攤兒我天天來,能坑人嗎?送孩子的媽媽捏了捏女兒的手:寶貝你聞,香不香?
張阿姨的漏勺當啷掉在地上。
她看著圍過來指責(zé)的人群,臉漲得像豬肝,拽著圍裙角往后退:我我就是提醒大家
提醒?小劉舉著手機逼近,阿姨您提醒的排骨,是田哥今早掃了半天才撿回來的,您要是閑得慌,不如去垃圾站把您那漏勺洗洗?
人群爆發(fā)出哄笑。
張阿姨撞翻了旁邊的洗菜盆,水濺濕了褲腳,她頭也不回地跑了,竹簾被風(fēng)刮得啪啪響。
收攤時,藍布包鼓得快裂開。
田凌云數(shù)錢數(shù)到第四遍,指尖發(fā)顫——一萬三千七百二十八塊。
他把錢分成兩沓,一沓塞進貼身口袋,另一沓用橡皮筋扎緊,塞進三輪車的暗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