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布記傷疤的左手摩挲著斷刀護手,那是他從戰(zhàn)死的老寨主手中接過的遺物。沉默片刻后,他重重地嘆了口氣,收起佩刀:罷了,若這位小兄弟真是共鳴者,那也是老天爺派來助我們的。他轉向阿嵐,獨眼中閃過一絲警告,丫頭,也別為難他了。阿嵐搖頭嘆息,終于別過臉去,不再看江華。
冷汗已經浸透江華的后背,他強撐著穩(wěn)定自已的情緒。
洞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老周一個箭步沖到洞口,稍加觀察后立即轉身,斷刀指向洞口:媽的,是溯洄雨!所有人準備迎敵!”
老周話音未落,洞外的雨幕突然詭異地逆向升騰,豆大的雨珠不墜反升,在半空凝結成翻滾的烏云。新兵阿柱驚恐地指著洞外:是溯洄雨!那些東西要來了!尖銳的嘶鳴隨即刺破雨幕,無數形似蝙蝠卻長著人臉的聲駭從扭曲云層中俯沖而下,翅膀振動時發(fā)出的尖嘯震得洞內巖壁簌簌落石。
阿嵐的短劍已完全出鞘,劍身因劇烈震動發(fā)出嗡鳴:這些畜生的叫聲能震碎人的內臟!喂,那誰,你昏迷時洞內器物莫名共振,是不是你引來的?話音未落,洞頂懸掛的鐘乳石突然因音波共振炸裂。秧秧尖叫著撲向江華,用身l護住他要害,一塊碎石擦過她肩頭滲出鮮血。
江華望著掌心忽明忽暗的星痕,喉間溢出一聲悶哼。當第一只聲駭的利爪劃過他手背,飛濺的黑色血珠剛觸到星痕,竟化作細小流光鉆進皮膚。他突然意識到什么,猛地甩開手中斷刃,張開手掌迎向撲來的聲駭群。
你干什么!阿嵐的驚呼聲被聲駭的尖嘯吞沒。只見江華掌心星痕爆發(fā)出漩渦狀金光,最先接觸的聲駭瞬間被吸成干癟的皮囊,化作黑霧涌入他掌心。更多聲駭被無形力量牽引,翅膀拍打的頻率變得紊亂,在半空扭曲成詭異的螺旋。
他他在吞噬聲駭!新兵阿柱的箭矢當啷落地。洞內眾人驚恐地看著江華的影子在洞壁上不斷膨脹,長出密密麻麻的翅膀。那些被吸收的聲駭在金光中爆成金色光點,消散前發(fā)出嬰兒啼哭般的哀鳴。巨大的人臉虛影剛張開血盆大口,就被星痕的吸力扯得支離破碎,溯洄雨形成的烏云也開始急速坍縮。
劇痛從心臟蔓延至四肢百骸,江華感覺無數尖牙在啃噬內臟。但隨著最后一只聲駭化作光點,他的瞳孔泛起妖異的金芒,星痕光芒暴漲,照亮了整個山洞。洞外恢復平靜的雨絲落在他掌心,方才的事情就好像從來沒有發(fā)生過。
你你還好嗎?秧秧顫抖著湊過來,她將江華扶到一旁的巖壁下休息,裙擺上還沾著方才被碎石劃破的血跡。
老周拄著斷刀的手微微發(fā)顫,獨眼死死盯著江華逐漸平息的星痕:老夫活了大半輩子,從未見過如此霸道的共鳴之力說著,他將斷刀插在洞口旁的石縫里,緊繃的肩膀終于松弛下來:“都歇著吧,今夜輪流值守。”他布記老繭的手拍了拍新兵阿柱的肩膀,獨眼掃過眾人疲憊的神色,“阿柱,你先值第一班,注意四周動靜。”
溯洄雨停歇后的夜風裹著潮氣灌進山洞,火堆噼啪炸開火星。江華倚著巖壁坐下時,牽動了l內尚未平息的力量,不由得悶哼一聲。
“疼就說。”秧秧突然跪坐在他身側,手中不知何時多了個陶碗,“傷口雖然愈合了,但我采了些草藥,熬成藥膏敷上能緩解疼痛。”她的指尖沾著墨綠色的藥膏,動作輕柔地涂抹在他掌心,溫度透過皮膚傳來,讓江華不自覺地放松下來。
“還疼嗎?”她解開腰間布包,露出半塊風干的鹿肉,“先吃點東西。”火光映得她黑灰色的瞳孔泛著暖意,發(fā)間沾著的草屑隨著動作輕輕顫動。
阿嵐斜倚在背包旁,原本冷厲的眼神已褪去鋒芒。她揚了揚手中重新裹好布條的水囊:“喂,光吃肉會噎著,接著。”水囊劃過半空,在火光中劃出一道銀亮的弧線,穩(wěn)穩(wěn)落在江華膝頭。
江華從秧秧手里接過鹿肉,粗糙的觸感讓他想起幻境中銀發(fā)女子素白的裙擺。他咬下一口,干澀的肉質在口中咀嚼,“我叫”話到嘴邊又咽下,那些被吞噬的聲駭記憶突然在腦海翻涌,帶著金屬鎖鏈的冰冷觸感。
秧秧歪著頭,指尖無意識撥弄著篝火:“你總不能一直不告訴我名字吧?”她的聲音像山間溪流般清澈,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執(zhí)拗,“小時侯我娘和我說,知曉名字才算是真正的相識。”
洞外傳來夜梟的啼叫,江華望著躍動的火苗,星痕在掌心微微發(fā)燙。“叫我漂泊者吧。”他頓了頓,又補充道,“或者,華。”這個字出口時,他想起幻境里青竹穹頂下斑駁的陽光,還有那個與秧秧面容相似的女子額間流轉的光芒。
“華。”秧秧輕聲重復,嘴角揚起淺淺的弧度,“我喜歡這個字。”她突然伸手從火堆里抽出一根燃著的樹枝,在巖壁上劃出歪斜的筆畫,“你看,一橫是天,一豎是地,兩撇像飛鳥,寓意著天地間自在來去。”
江華望著巖壁上跳躍的字跡,喉嚨突然發(fā)緊。他從未想過,自已隨口說出的名字,竟能被賦予這般詩意的解釋。當他轉頭看向秧秧時,少女正專注地盯著字跡,火光將她的側臉鍍上金邊,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
“等以后有機會,”秧秧放下樹枝,指尖沾著黑色炭灰,“我?guī)闳タ雌镣ど缴系奈灮鹣x。它們會在夜里聚成星河,比任何時侯都要好看。”她的語氣帶著孩童般的雀躍,仿佛方才與聲駭的廝殺從未發(fā)生。
洞內傳來老周低沉的鼾聲,新兵阿柱倚著洞口假寐,手中的箭矢泛著冷光。江華往火堆里添了根木柴,火苗驟然竄起,照亮秧秧眼角未干的淚痕。他突然意識到,眼前這位少女,或許也在漫長的漂泊中,等待著屬于自已的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