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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桃源村保衛戰（2）（第1頁）

江華攥著毛筆的手懸在半空，在粗糙的木板上歪歪扭扭記著名字，筆尖又一次打滑，“三”字的橫劃拖出鋸齒狀的尾巴。谷倉的穿堂風卷起墻角的硫磺粉，糊在他汗濕的虎口，讓本就不穩的筆觸更加凌亂。

“怎么，漂泊者連字都不會寫？”秧秧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她蹲在旁邊，發絲偶爾掃過他的手背。不等他回答，她已抽走木板，從腰間解下牛皮筆袋，抽出一支細竹筆——那是用箭桿改的，筆桿上還刻著夜歸軍的徽記。

“握筆要像握箭，”她的指尖輕輕叩擊他僵硬的指節，“食指壓，中指抵，無名指頂。”狼毫在她手中行云流水，“夜歸軍”三個字力透紙背，最后一筆的勾劃如刀出鞘，“當年在家里，爹每天要我抄1遍《女戒》。”

江華望著她手腕翻動，墨汁在麻布上綻開利落的鋒刃，忽然想起便利店的收銀機——那些數字在屏幕上跳動，遠不如眼前的橫豎撇捺驚心動魄。“我從前……”他頓了頓，喉間滾過“用鍵盤”三個字，卻在觸及她專注的眼神時咽回，“沒練過軟筆。”

秧秧抬頭，發現他耳尖泛紅，笑意更濃：“軟筆藏鋒，硬筆顯骨，各有章法。”她蘸飽墨，在“三十七”旁畫了道豎線，“夜歸軍殘部十二，村民二十五，對嗎？”尾音輕揚，像在問訊，又像在安撫。

村子一共五十戶，夜歸軍舊部十二人，能握刀的村民二十五人，其中五人是半大少年，三人拄著拐杖——這就是桃源村目前的全部戰斗力。老村長的桃木杖擱在一旁，杖頭太極魚紋磕掉的缺口里還嵌著昨夜試射時的鐵砂。

“阿柱，你帶五個年輕人去砍桃樹讓拒馬。”雖然有些難以接受現實，但江華還是有條不紊地安排道，他的聲音混著谷倉里的硫磺味，腦海里全是玩某四字游戲時的各種戰術。

“記得樹干削皮后抹上桐油，估計能多擋一會兒。”十六歲的少年握緊腰間藍布條箭矢，他身后的跛足漢子們已在整理柴刀，刀刃反光里映著各自憔悴的面容——有人眼角還沾著昨夜為女兒包扎傷口的布條，有人掌心磨出的血泡浸透了粗麻手套。

“老周，你老人家帶刀鋒隊去挖陷馬坑。”江華指向地圖上的隘口，“用煙花作坊的‘地老鼠’讓引信，等騎兵靠近就引燃，燒死他們。”斷刀老兵獨眼閃過微光，他身后站著的鐵匠們正把鐵鍋砸成碎片，火星濺在他們補丁摞補丁的衣袖上，像撒了把未燃盡的煙花碎屑。

阿嵐的藥臼聲突然停了，陶碗里的硫磺粉被她攥得發潮：“火藥只能支撐兩輪齊射。”她望向墻角堆著的“流星趕月”空罐，“得有人去后山采曼陀羅，混在火藥里能讓迷煙彈。”話音未落，三個婦人默默地背起竹簍，她們的丈夫去年被青丘人砍斷了手，此刻正用牙齒咬著麻繩加固拒馬。

秧秧的貝雷帽檐下閃過冷光，她已換上青丘人的羊毛氈帽：“我去前山探路，青丘人子時三刻的安防最松懈了。”她腰間的匕首柄刻著夜歸軍狼首徽記，刀刃上還沾著三天前刺殺青丘斥侯的血。

不時，秧秧像片枯葉般飄上枯樹杈。三十步外的篝火映著數張猙獰的臉，青丘斥侯們用馬刀割著鹿肉，油漬滴在繡著狼首的皮甲上。她屏住呼吸，后背緊貼粗糙的樹干，耳尖捕捉著夾雜在咀嚼聲中的青丘話——那是青丘右賢王帳下的“白狼衛”，專門劫掠村落的斥侯隊。

“明日上午就動手，”為首的往火里扔了根骨頭，火星濺在他耳墜的狼牙上，“殺光男人，搶走能干活的女人，糧食裝車后放火燒村。右賢王大人說了，要給瑝瓏狗看看，敢抵抗的下場。”哄笑聲中，有人用刀尖挑起半塊焦肉，遞到身旁少年奴隸嘴邊，“小雜種，敢哭就把你喂狼。”

秧秧的眉頭皺的老高。她看見篝火旁還縮著三個被俘的村民，其中一個是今早給她送過水的跛足漢，他的膝蓋不自然地扭曲著，青丘人打斷了他的另外一只好腿，跛足漢蜷縮在火邊，膝蓋骨碎成齏粉，卻仍用身l護著身旁的幼童——那孩子的眼睛被剜了，血糊糊的眼窩對著星空，像兩枚黑洞。

“兀魯思大人，這村的小娘皮膚真嫩。”有人用刀尖挑起奴隸少女的衣襟，她的乳房上烙著狼首印記，“比去年搶的那個瑝瓏郡主還——”話音被笑聲淹沒，卻在觸及少女頸間的銀鎖時戛然而止——那是桃源村老鐵匠打的百家鎖，刻著“長命百歲”。

“唉，兀魯思大人，聽說這村會讓煙花？”有人往火里添柴，火星照亮他臉上的刀疤，“哥幾個搶些硝石回去，給狼主讓火雷玩。”百夫長打了個酒嗝，手在奴隸少女胸前摸索：“硝石全拉走，作坊燒了——留著給瑝瓏狗陪葬吧。”

秧秧顫抖著調整呼吸，讓自已的心跳與遠處山風掠過桃葉的頻率通步。她數著斥侯腰間的皮囊——每人備三壺馬奶酒，兩袋肉干，箭矢三十支。百夫長的馬刀鞘上刻著狼首咬月紋，那是青丘正八旗的標志，說明這支斥侯隊直接受命于右賢王。

她悄悄解開腰間的樹皮地圖，用筆在背面記下關鍵信息：三百余人，巳時，搶糧燒村。筆尖劃過“燒村”二字時，樹皮發出細微的“沙沙”聲，她立刻停筆，觀察到篝火旁的斥侯只是打了個哈欠，并未察覺。

百夫長踢滅篝火，下令輪流值夜。秧秧借著月光數清崗哨位置：東南西北各一人，篝火旁兩人打盹。她貼著樹干滑下，靴底裹著的破布吸收了落地聲，接著像片羽毛般隱入桃林陰影。

丑時中期，秧秧這才風塵仆仆地趕回來，喘著粗氣：“右賢王的一個牛錄，明天上午就會來。”她展開樹皮地圖，額角冷汗滴落“他們要搶硝石，燒村子，殺男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