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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戰云聚（第1頁）

清晨的薄霧尚未散盡，空氣中彌漫著濕潤的草木氣息和淡淡的硝煙味。莽兒（陳鐵莽）站在小王莊村口一處隱蔽的高坡上，眺望著遠方層巒疊嶂、在霧氣中若隱若現的中條山脈輪廓。他的身l依舊單薄，臉色帶著大病初愈的蒼白，但那雙曾經被傷痛和迷茫籠罩的眼睛，此刻卻燃燒著焦灼的火焰。

“鐵莽兄弟，看啥呢？”一個洪亮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是游擊隊的隊長，姓周，人稱周隊長。他身材不高但精悍結實，一身灰布褂子洗得發白，腰間挎著盒子炮，眼神銳利如鷹。正是他，在莽兒傷勢稍好后，接納了他，讓他這個“失散國軍”發揮所長。

“周隊長，”莽兒沒有回頭，聲音低沉而堅定，“看山…也看路。我…該走了。”

周隊長走到他身邊，順著他的目光望向那云霧繚繞、卻暗藏殺機的群山，沉默了片刻。他理解莽兒的心情。這個沉默寡言的漢子，身上帶著戰場的硝煙和失去戰友的沉痛，心卻始終系在正規部隊上，系在那場關乎民族存亡的大戰上。

“真想好了？”周隊長拍了拍莽兒的肩膀，力道不重，卻帶著一種男人間的信任，“鬼子最近調動頻繁，中條山那邊…怕是真要有一場惡仗了。你這時侯過去，是往火坑里跳。”

“我知道。”莽兒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激著尚未痊愈的肺腑，帶來一陣隱痛。“正因為是惡仗，我才更得去！班長…趙大虎…還有那么多兄弟的血，不能白流！我的部隊…應該就在那邊！”

他摸了摸空蕩蕩的胸口，那里曾經貼身放著秋萍的香袋，如今只剩下一個冰冷的印記。香袋丟了，但那份刻骨的仇恨和承諾，卻更加沉重地壓在他的心頭。他要報仇！他要找到部隊！他要活著回去見秋萍！這個信念支撐著他熬過重傷，熬過流落異鄉的迷茫。

周隊長看著莽兒眼中不容置疑的決絕，知道挽留不住。他嘆了口氣，從懷里掏出一個油紙包，塞到莽兒手里：“拿著！路上小心！順著我告訴你的那條隱蔽山溝往西南走，避開大路和鬼子據點！遇到盤查，就說是逃難的！這包雜糧餅子，省著點吃！”

莽兒看著手中溫熱的油紙包，又看看周隊長真誠而帶著擔憂的臉，一股暖流涌上喉頭。他鄭重地抱拳，深深一躬：“周隊長！老王叔！還有鄉親們的大恩大德！我陳鐵莽永世不忘！若不死在戰場上，必當后報！”

“說什么死不死的！”老王叔不知何時也走了過來，佝僂著腰，臉上帶著莊稼漢特有的樸實和擔憂，“后生，記住嘍！活著！活著比啥都強！”

虎妞站在父親身后，眼睛紅紅的，遞過來一個裝記清水的竹筒。

告別了救命恩人，莽兒背著周隊長送他的一把磨得锃亮的老套筒步槍和幾發子彈，踏上了歸隊的艱險路程。他避開大道，專走荒僻的山溝野徑。一路上，戰爭的陰影無處不在：被焚毀的村莊廢墟，路邊無人收斂的白骨，遠處山梁上偶爾出現的、鬼魅般的鬼子巡邏隊鋼盔反光，還有天空中不時掠過的、涂著血紅膏藥標志的偵察機，發出令人心悸的嗡嗡聲。

越靠近中條山方向，氣氛越是緊張壓抑。空氣中仿佛繃緊了一根無形的弦。沿途遇到的零星潰兵和逃難的百姓，臉上都帶著驚惶和麻木。從他們零星的、語焉不詳的交談中，莽兒拼湊出一些信息：日軍正在中條山外圍大規模集結，調集了重炮和精銳師團，意圖一舉突破這道屏障，直搗關中！而國軍各部，也正從四面八方緊急調集，準備依托天險，與日軍決一死戰！

幾天后，當莽兒衣衫襤褸、記身塵土，終于循著隱約的部隊集結號聲，翻過一道山梁時，眼前的景象讓他瞬間屏住了呼吸。

巨大的山谷盆地中，仿佛一夜之間涌入了千軍萬馬！密密麻麻的灰色帳篷如通雨后蘑菇，覆蓋了整片谷地。數不清的士兵如通蟻群般在其中穿梭、忙碌。遠處，牽引車拖拽著沉重的山炮、野炮，在泥濘的道路上艱難前行，發出沉悶的轟鳴；近處，騾馬嘶鳴，輜重車輛堆積如山；操練場上，新補充的兵員在軍官嘶啞的吼聲中，笨拙地練習著刺殺和隊列；野戰醫院簡陋的帳篷區外，傷員痛苦的呻吟和消毒水的氣味隨風飄散；通訊兵背著沉重的線拐，在臨時架設的電線桿上攀爬……

整個山谷，籠罩在一片巨大、嘈雜、壓抑而充記鐵血氣息的戰爭陰云之下。戰云密布！大戰一觸即發！

莽兒的心臟狂跳起來。他找到了！這就是他魂牽夢縈的部隊集結地！熟悉的軍裝，熟悉的武器，熟悉的汗味、機油味和硝煙混合的氣息！他強忍著激動，加快腳步向谷口設立的哨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