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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生的遺憾（下）（第1頁）

大學生苦笑著看著大伯說道：“是啊，這是當年救玉琴的時候，被旋渦卷進了大碎石上，劃了這么個大口子，當時血都把周圍水域染紅了……”大伯插話道：“你還知道，當時給我嚇得，我背著你往家跑，結果老爹還弄不了，我就又背著你跑了十里地，去楓林屯的于大夫家！”大學生自豪地說：“還得是我兄弟！雖說四叔是中醫，但是像這種急性大面積出血，他也害怕會感染。

能止住血已經很了不起了！他是怕會感染才叫咱們去消毒扎水……”大伯嘆口氣：“那年，可給俺爹嚇壞了，怕你會死嘞，你那血冒的，老爺子只能給你先止血。

但當時家里缺藥，老二騎車去縣城幫老爹進藥，車又不在家，當時你那副死樣子，人家都怕你會死在路上，誰都不肯借車！俺只能背著你趕緊跑！”大學生說：“哈哈哈，當時我記得，玉琴也是跟著一路忙活的！她一個姑娘家，跟著跑，到了的時候，給她累的都虛脫了！”大伯正經地說：“其實，當年，你就不該扔下她，帶著你爹跑了！你要是不跑，她也不會嫁給大劉村的方大賭徒！也不會后來被逼的跳河了！”大學生一臉遺憾地嘆息道：“是我不好，是我負了她，可是當時我一窮二白，老爹又患重疾，我又怎么忍心拖累她呢！”大伯生氣地呵斥道：“那你就忍心看她嫁給賭徒！”大學生哽咽著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居然會嫁給一個賭徒啊！”大伯拍拍他的背說：“唉！也不能全怪你，那年你離開的突然，我也是后來才聽玉琴說，起初他還不是個賭徒，后來出去跟人干活，被人帶壞了！結果再后來就總被人到家要債！后來玉琴看到他想把你給她的玉鐲拿去變賣，就跟他吵起來了！結果這一走就是半個月都不要見人影，然而要債的人每天都會來！有的還□□了她，她后來因為受不了這般屈辱，就跳河了！我聽他們村里的人說，她死的時候，還戴著你送給她的你娘的玉鐲子！”大伯點燃一根煙，吐了一圈煙，感慨道：“聽說她為了這個鐲子，差點沒被打死！但是在她眼里，那可是你倆的定情信物！”大學生聽后，眼睛紅紅的，眼淚亦在吧嗒吧嗒的掉，他捂著胸口跪在地上，蜷縮著身子，背上的骨頭清晰可見，他嘴里嘟囔著：“對不起，對不起，玉琴！是我害了你！你別怕，耀祖哥哥很快就來陪你……”大伯扶起他安慰道：“好啦，玉琴九泉之下有靈，也會原諒你的！快起來吧，咱們回家吃飯了！”大學生擦了擦眼角的淚，看向大伯說：“吃完飯能帶我去看看玉琴嗎？我想她了！”大伯拗不過他，加上看著眼前咳嗽不停地瘦弱軀干，焦急問道：“你這，怎么？耀祖你怎么咳血了！走！跟我回去找老二給你看看！”大學生掙脫大伯的手虛弱地說：“老李，我時間不多了！我得了肝癌，醫院說是肝癌晚期……”大伯眼淚含眼圈不可置信地喊道：“不可能！一定是醫院看錯了！你怎么會得肝癌？你是知道的，如今醫院里的那些庸醫，都是一群蠢材！他們的話，你怎么能信！跟我回家，老二給看看！”大學生擠出一抹笑，淚眼婆娑地說：“老二給我看過了！”大伯焦急地問：“是不是那群蠢材看錯了！你說話?。￡愐?！”大學生說：“老二說有法子治，是我不想治了！老李！我好累??！我感覺我這些年自己過得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樣！我不甘心向命運低頭，我每天都盡可能讓自己開心積極樂觀的面對生活！可是命運的苦一樣都沒少了我！娘走了，爹走了，玉琴也走了！我，你告訴我，還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其實我早就應該去死了！只是我還一直不甘心，不肯向命運低頭！終于，就在我覺得我要戰勝他的時候，卻沒想到它帶給我的竟是死神的一紙請帖！哈哈哈哈哈哈哈嗚嗚嗚嗚……”大伯也是紅了眼眶，說道：“老二不是說有法子嘛，你哭啥！你怕啥？你就這么認命了嗎？陳耀祖！”大學生癱坐在地上無奈地回道：“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或許只有死了才是真正的解脫吧！”南街的叫賣吆喝聲又響起來，伴隨著的是孩童們的稚嫩笑聲嬉戲打鬧的玩耍奔跑畫面，村頭的大柳樹下的男女老少們都在樹蔭下閑聊家常，還有老爺子們的打撲克熱鬧場面……這時，村西的老王家點了鞭炮，鞭炮聲震耳欲聾，引得大家都去圍觀，原來是他家的大兒子回來給孫子辦滿月——他和大學生是同一屆的，他當年的成績并不及他，可如今老王家的大兒卻是在省城里高官坐著，厚祿拿著，轎車洋房住著，高干媳婦兒娶著，再反觀如今的大學生，二人的境遇竟如此的諷刺，又如此的令人唏噓……老媽已經做好飯菜，我聞著香噴噴的鐵鍋燉雞，還有那紅燒魚塊，還有老媽做的大餅子，以及紅豆米飯，還有白菜海蜇皮，黃瓜大拉皮，看著老媽將麻醬淋在大拉皮上，那絲滑的如同瀑布一樣，香氣充斥著我的鼻腔，我的哈喇子已經蠢蠢欲動老爸則是在院子里悠閑地喝著龍井茶，逗趣著貓咪。

我倆兒把飯菜都擺好后，老媽喊道：“老頭子，你去看看咱哥他們咋還不回來吃飯，一會兒粉條該坨了！坨了就不好吃了！”老爸點點頭，趕忙放下茶水向門外走去，這時，正好迎面撞上大伯和大學生。

大伯笑呵呵地說：“這味兒真香??！吃飯咯！”老媽給大家伙都盛好了飯，大家在席間共同舉杯，大學生笑著說：“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對月！來，咱們走一個！”我舉起我的橙汁和大人們碰杯，隨之便是大快朵頤！大學生大口大口禿嚕著粉條，老爸給他夾了個大雞腿，他則是給我也加夾了一大雞腿。

我倆四目相對，他笑著說：“源源，多吃點，長身體！將來一定要活得精彩，要為自己而活方能不枉此生??！”我點點頭，聽著他的話，心里卻是一種說不明的滋味兒。

頓時間，百感交集：有酸楚，有難過，也有不甘，也有被激勵的感覺。

酒足飯飽后，大學生看向我們說了一些很傷感的話，他說：“人生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我陳耀祖這輩子，還能被如此善待，實屬我之幸！諸位，請受我陳耀祖一拜！”說完他便對著我們雙手作揖，老爸趕忙將他扶起，說道：“三哥，這是作甚！豈不折煞我等小輩！”大伯一旁又抽上一支煙，嘆息道：“既如此，那走吧，我帶你去看看玉琴！”大學生眼泛淚花笑著說：“好，我們現在就走！”我們一家三口望著這兄弟二人的背影，老媽不禁感慨道：“唉！人這一輩子?。∧憧纯茨抢贤躅^兒的大兒，再看看三哥，唉……”老爸也說：“命啊！一切都是命啊！命八尺難求一丈??！”我把頭靠在貓咪的頭上悄悄地說道：“咪咪，這就是人間疾苦！也是人生中必須要面對的一課——生死離別！”咪咪似乎是聽懂了我的話，回應著喵喵兩聲，隨之把腦袋靠在我的肩膀上無奈地嘆了一聲“喵……”大伯帶他來到了玉琴的墳前，大學生更是哭的泣不成聲，只見玉琴的墳墓就是個荒草堆！如果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就像一處野墳一般！大伯說：“唉！玉琴家里也沒什么人，公婆這邊也是在她死后更是不尊重她，她又沒能給方家留個一兒半女，那個賭徒現在也不知道死哪去了！長時間沒有人來打理，自然就成了一處荒墳！”大學生看著此冢孤墳，哽咽地說道：“玉琴，對不起，對不起……”他用那干枯的雙手清理著玉琴墳前的雜草，他一邊拔草一邊哭泣，自言自語道：“對不起，玉琴！別怕，耀祖哥哥來看你啦！你冷不冷？餓不餓？玉琴……我的玉琴啊……”大伯看著眼前的一幕，心底更是酸澀苦楚，強忍住眼淚，一起幫著清理雜草！大學生的手指甲里漸漸地深嵌進黑土，手心里漸漸地冒出血漬，浸在草根上，他的眼淚和血都浸在玉琴的墳前。

突然一陣風起，攜著一片透紅的楓葉飄落到大學生的手心里，大伯也是驚鄂的看著這眼前的一幕久久不能平息。

或許這就是思念的力量！炎炎夏日竟然會有紅透的楓葉！這難道不是思念的力量又是什么呢？或許玉琴也思念著他的耀祖哥哥！經一別，竟是十年之久，再次相見，兩人竟是生死相隔……有人說：“陳耀祖就是被他的相好玉琴帶走了，要不然你們說他出殯那天滿天的紅楓葉??！這大夏天的，哪來的紅楓?。俊庇腥苏f：“就是就是??！話說這陳耀祖的那哥幾個也忒不是人了！就連棺材的錢，還有那出殯的錢都是陳耀祖自己攢下來的！不出錢給辦喪就算了，還想著吞一筆！簡直厚顏無恥！”有人說：“聽說沒?。磕顷愐姘堰z產留給李老大了……”“不會吧！我可是親眼看到村長讀的那封遺囑的，除了辦喪之外的錢，全部捐給學校用來置辦新的桌椅板凳啥的……”“對對對，我剛剛從學校門口經過，確實是看見學校那邊運來一批新的桌椅板凳呢……”有人說：“大學生的身世你們知道嗎？”有人說：“這個，問我啊，我是他家鄰居啊，我啥都知道啊！我來跟你們說說：“其實大學生他一直都想做一名人民教師的……大學生——大名喚做陳耀祖，他是村里的第一個考上大學的文化人。

雖說是大學生，但是沒有那做官的命??！因家中貧窮交不上學費就被迫退學了。

聽說，后來，他去了南方幾年，攢下一些錢，本想打算再去考，卻偏偏天不遂人愿。

趕上他四弟結婚，拿不出錢，就哭著求著他幫出了彩禮錢，又因被嫌棄房子太老還得給幫老四拿錢蓋房子，但是就這樣又出錢又出力的他最后也沒被念好。

相反還被他家老四媳婦兒和她娘家人們嫌棄給的彩禮少呢！聽說沒呢，那哥幾個還時常不給老爺子飯吃，他父親因為吃不上飯，患上了胃癌！而他辛辛苦苦攢的那點點可憐的家底，也因給他老爹看病，最后也被花的精光！他兄弟幾個最初的時候也都是客氣客氣拿錢給治，然而隨著他家老爺子的病情一天天惡化，他的兄弟們就開始盤算起了這些年花的錢，甚至還在盤算著遺產怎么分配！他一氣之下，就帶著他爹離開家，領著他到處治病，最后錢都花光了，老人最終也沒留住，還是走了！最遺憾的是啊，他有個相好的，是他年少的時候在河里救過的一個姑娘，叫玉琴，長得那叫個標致啊！只可惜啊！倆人最終沒能修成正果！后來陳耀祖也沒娶她！她就轉頭嫁給了一個賭徒了！后來被人侮辱，不忍屈辱，跳河自盡了！再后來陳耀祖回來從李老大嘴里才得知的！真的是太慘了！更可氣的是，他那三個當兄弟的，因他長年累月不在家，又因他也沒成個家，一直跟他爹住一起，就把那間房子也分了！而陳老爺子辛苦了一輩子，臨死的時候還在問他，那哥仨啥時候來接他回去！直到斷了氣，老爺子眼角的淚都未曾干透！但是該說不說啊，這老爺子也是挺偏心眼的！當年還不如把給那大兒子結婚的錢供他陳耀祖上學呢！說不定現在早就是個大官兒了！可惜啊，造化弄人啊！說白了，這全都是命??！人再怎么爭能斗的過天嗎？這就叫做天命難違……而且，你們看看，他的后事不也是被草草地了事，他攢了一輩子都沒多少的家底也被那仨逆子給分了！還聽說那老二媳婦兒和老四媳婦還滿是不樂意嘞。

老大那一家癟孫兒更是可惡?。“牙戏孔佣冀o拆了，改成了牛棚！逼得那陳耀祖無處可住，只能自己去村東頭的山包上自己搭個土房窩棚。

那時候，咱村子里的人都說陳老頭兒就生了陳耀祖這么一個兒子，剩下的那仨都是白眼狼！完了陳耀祖還不受待見！話也說回來，那陳老爺子落得那么個下場也是活該！再后來有一段時間，他一直都未下過山，大家都以為他死了，但是又過了半年多，你們猜怎么著？他居然下山了，在集市上看見村民還很開心地和大家打著招呼。

沒有人知道他是怎么過得那段時光!這其中的苦楚也怕是只有他陳耀祖自己一個人心知肚明了！當時咱老村長，怕他會尋短見，就給他介紹了個小學保安的活，雖說，掙得不多，但最起碼，不用住那土窩棚，不用挨凍淋雨了至少！再后來，他在學校跟師生關系處的也挺好，當時的音樂教師還是他以前上學時期，那分別多年不見的老友呢，回校任職發現他在當保安后，一臉的不舍啊，就過問起他的這些年的顛簸經歷。

后來還教他學了笛子，他也是一個文人兒，喜歡搞點小文藝啥的！他就趁著休息之際去河邊吹奏。

后來學校的老校長幫他申請名額，再次參加全國考試，他這一次還是以第一名的好成績拿到當年的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啊！大家伙都以為他的好日子要來了！但沒想到啊，這次他選擇了主動放棄！因為他知道，他的人生啊，也快到了盡頭！他之前在跟著學校去體檢的時候，就被診斷出肝癌了！唉，這就是命啊！有命掙錢沒命花??！大家伙都覺得他苦盡甘來的時候，他卻被一紙診斷書給斷了生死?。∵@可真的是生死難料！世事無常啊！所以說，各位啊！這就是陳耀祖的遺憾??！”我還在回憶大學生離世的那天，父親怕我害怕，沒讓我去見他最后一面，而是后續在給他戴孝的時候看著他的遺像，我發了呆，照片上的他笑地格外從容，就像跟他這困苦悲催的一輩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似乎是在笑這命運，即使塞給他再多苦難，他還是依舊笑著與他硬鋼到底！這就讓我想起他曾經對我說過：“世上無難事，只要肯攀登！”三伯的一生，在眾人看來無疑是悲慘的，愛情的苦，生活的苦，病痛的苦，人間的各種疾苦愣是一個也沒放過他！但是他硬是憑借自身的不屈獲得了后生的尊重?。W校里還以他的名字蓋了一座亭子——耀祖亭！我站在小河邊，看著東流之去的河水，心想：“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但最終都會離開這個世界，我們最后又能在這個世界留下來一些什么蛛絲馬跡呢？以證明我們曾來過呢？或許并不是那些榮華富貴吧，也不是什么功名利祿！應是那種精神！那種信仰！一種敢于堅持斗爭，不屈不撓，斗爭到底的大無畏精神！就像三伯遺像上那張笑容燦爛的遺照!就像他曾經告訴我的真理！即使命運的枷鎖難以掙脫，也要為此撲騰一把，至少要讓上天知道，你的意志是不會被殺死的！他說過！人世間，走一遭，不屈不撓做自己！若老天執意施加苦難，那么就與他對抗到底……”回顧著三伯的一生，是值得的！他想要的尊嚴是自己奪回來的！那一聲聲尊喚，是自己的生命得到了升華！可他這一生也足以讓人唏噓，一個本該大放光彩的人，就這樣被堙沒在時代發展的洪流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