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昭若聲音發抖:“所以你的意思……新婚之夜就要走?”
沈容之眼眶通紅,重重點頭。
陸昭若又問:“你哪兒來的出海批文?”
沈容之嗓音放低:“剛……剛才和吳家老三喝酒,他讓給我的。”
說完,聲音忽然提高:“這趟去北邑,只要帶回龍腦香和珍珠,至少能翻二十倍利,到時候贖回祖產,定讓你穿金戴銀,做個風風光光的沈家主母!”
哪有新婚夜就出海經商的?
陸昭若肯定不愿,眼中含淚:“夫君,可以不去嗎?”
沈尚之低下頭:“這些年來,坊間皆諷刺我仰食婦人,這口氣,我實在咽不下去!”
他猛地抬頭,眼中隱有淚光,“只求娘子應允我這一回,我發誓,定會風風光光歸來,到那時,鋪面生意興隆,娘子只管執掌賬冊,再無人敢輕賤你我,我沈容之定要憑自己的本事,讓娘子過上好日子!”
陸昭若捂著絞痛的小腹,嘶啞著嗓音:“你當真此刻要去?”
“非走不可!”
他答得斬釘截鐵。
她望著雪地上那張被他攥得發皺的出海批文,吞下酸澀:“去吧。”
沈容之俯身磕頭,磕得滿頭是血:“謝謝娘子,求娘子替我盡孝,好生照料我的雙親跟阿姐。”
他抬頭,那張溫潤如玉的面龐沾染了斑駁血跡,清越嗓音混著血氣:“我沈容之對天起誓,此生絕不負陸昭若!”
說罷,頭也不回來地離開。
陸昭若手指死死摳著門框,終是支撐不住,跌坐在冰冷的地上……
“昭若。”
風雪中突然傳來他最后的呼喊:“等我回來。”
可是,這一等啊,就是等了足足三十年……
陸昭若那時在想,他不顧祖上蒙羞,不顧雙親反對,甚至,他向來把名聲看得比命重,卻肯頂著滿城的閑話把她抬進門,自己哪能不掏心掏肺地待他好?
她如今回想,自己進門才滿三年,他就把跟外室的孩子抱回來讓自己撫養長大。
所以他在出海第二年,便與別家女子有了首尾,全不顧家中還有自己在苦等著。
而娶自己入門,不過是瞧準自己心懷愧疚,甘愿為他看守門戶、侍奉舅姑,說白了,就是娶自己過門當忠心的賤婢。
疼不疼?
針扎似的疼。
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在他面前不值一分。
嘴上說著‘不嫌棄’,表現出的深情,全是在演戲。
她當他可依可托,到頭來,他只是把她托在沈宅里,讓她一邊盡心盡力地伺候著沈家人,一邊被他們冷言搓磨,而他,在外面娶妻生子,逍遙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