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晶晶摸不透這話背后的意思,她距離他僅有不到五步的距離,她滿腦子想的不過是他突然發難的話,自個兒能不能成功逃脫。可看他的樣子的確沒有要動手的征兆,他的眼神和姿態像棵枯萎的樹一般頹然。
“所以啊,我都不要了。”他又說,“妹妹,你想過下輩子嗎?如果有來生,你還想做人嗎?”
怪異的氣味流竄在空氣中,被風裹挾著掠過鼻尖。裴晶晶蹙起眉頭,這是什么味道?
她思索著,眼看他掏出嶄新的煙盒,撕掉塑封膜,抽出一支香煙含在嘴里,接著是從褲兜里摸出打火機。
“我是不想要下輩子了。”
他的一系列動作連貫、自然、隨處可見,并不出格或顯眼,可裴晶晶死死地盯著他,瞪大的雙眼露出驚恐和不安。
他身上,是汽油的味道。
她還愣愣地站著——咔嚓,火苗跳躍,濺起微弱的星火。
“嗚汪!汪汪汪汪——”小狗驚叫著原地亂轉,死命牽扯她手心的繩子。
裴晶晶慌亂地抱起狗,她瞠目結舌地望著那團“活起來”的火焰,烈火包裹著的頎長人影如同地獄中面目猙獰的鬼影,它歪歪扭扭地朝她走了過來——
她的世界陷入死寂。她仿佛看到了自己驚恐萬狀、五官扭曲的臉龐,她扯著嗓子竭盡所能地尖叫,想要釋放軀殼中堆積的恐懼和驚慌,可她的四周萬般顏色盡數褪去,只剩一片灰白的死寂。
裴令宣坐在醫院清幽安靜的走廊里,即便他在此痛哭流涕,也不必擔憂被人窺探到失態的痕跡。可惜他哭不出來,他只是坐在那里,數著光陰一分一秒的流逝。
寧則遠送警察離開醫院,再回到病房,見他沒進去,于是在他旁邊的位置坐下來,手掌蓋著他的手背,撫慰道:“晶晶是受了驚嚇,問題不大。警方那邊我也問了,基本會以畏罪zisha結案。”
“他為什么不來找我?他要找人給他墊背,為什么不找我?”裴令宣憤怒得手抖,“晶晶做錯了什么?她什么都不懂,她是無辜的……”
“你要慶幸,他不算個很壞的人。”寧則遠沒有順著他的話往下說,而是讓他在無盡的自責悔恨與后怕中懸崖勒馬。“他其實有機會傷害晶晶,但他沒有那么做。這已經是不幸之中的萬幸,你不要怪自己。”
“怎么可能不怪呢?我差點就害死我妹妹了,我都不敢想如果她出了事,我要怎么辦……”
“——噓。”
他沒說完的話,被人壓住嘴唇堵了回去。寧則遠捂著他的嘴,不許他繼續說,沉著平靜的眼眸注視他道:“她沒出事,這就夠了。害人的人都死了——都死了,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