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驚喊著大王,護衛們將林笑卻圍了起來。
傘墜落泥水,百里秩倒在侍從們圍攏過來的一雙雙手上,他大睜著眼,血從身體里汩汩冒出,天在下雨,他怎么也跟著下了。
劇痛席卷,原來被刀割這般疼啊。
他望向站立的怯玉伮,這從天而降的人,神情淡漠。
沒有愛,沒有恨,只是漠然地站在那里俯視著他。
百里秩道:“把他——把他關起來。”
唇瓣開合間,血絲流出,他不顧身體暴怒道:“放走他,都陪葬!”
山林之間,湖泊之前。
白骨骷髏對湖自照,他竟成了此般模樣。
下山前,師尊告誡他:“功法未成,前路險阻,你當真要此時下山?”
《活死人肉白骨》違背生死,逆天而行,凡人只能修習一次。下了山,破了功法,再沒有重修的可能。
百里霽跪拜道:“師尊,父王將崩,我離去的時候到了?!?/p>
“您從人間帶走我,授我功法,賦我新生,再造之恩,弟子無以為報,只愿師尊得償所愿,山陰一族自由逍遙。”百里霽以頭叩地,“師尊,弟子去了?!?/p>
“此一去若有不測,乃天命。弟子無怨?!?/p>
百里霽功法未成,只能活死人或肉白骨,只要保住這條命,哪怕瞎聾啞殘亦有恢復的那一日;可這條命沒了,活死人成一具白骨,失去的血肉再也回不來,此后一生,他只能以白骨之身現世,再回不到從前。
百里霽望著湖中倒影,竟漸漸步入湖泊之中。
容蒼道:“公子!不管公子是人是鬼,既留存世間,容蒼的諾言不會更改?!?/p>
“公子若有愿未償,容蒼定以命還之。”
湖水冰涼,浸得骨頭發寒,百里霽在這樣的嚴寒里感到自己還活著。
“我不是求死,”這白骨的聲音喑啞低沉,似風雷穿過骨肋古怪寒厲,全不似以往,“我只是沐浴新生?!?/p>
他想,回不去了,怯玉伮再認不得他。
哪怕相見,他這白骨森森的慘厲模樣,也只會叫過去的一切變得可怖可恨。
那取名為“霽”的師兄,怎么會成惡鬼模樣?他曾說愿以血肉替奴獻祭,難道上天真有神靈,成全了他,叫他從此不人不鬼的活下去。
當初所言非虛,如今得償所愿,應當高興才是。
百里霽手捧一捧湖水,在手心里瞥見如今模樣。他的眼眶里只有幽藍的野火,再無淚可流。
他高舉這捧水,散開在頭頂,從此新生,莫念前塵。
父王說這條路無人可依,公子霽,往前走罷!
百里霽望向這山湖之外,太高太遠,他將踽踽獨行,走下去。
“師兄,你為什么總是離我不近不遠,”過去的師弟這般問,“我進一步,你退一步;我退一步,你又上前來。我們之間永遠隔著那樣一段距離,師兄,你要走的路永遠都沒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