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秉善唉聲嘆氣:“當初要不是你……”
金嬌美目一蹬,“怎么,要不是我怎么了?要不是我,我們一家人到現在還擠在你那兩屋一廚的小破單位分房里呢!”
喬秉善被老婆瞪得瑟縮,“算了算了,不和你吵?!?/p>
“好好好,這個家里就你一個是有良心的,就你一個是好人!你攤上了一個心狠手辣的惡婆娘,又生了個沒有心肝的白眼狼女兒!”金嬌拉過一邊的喬蕊開始掩面痛哭,就是干嚎了半天沒有眼淚,“我的命怎么這么苦啊,嫁了個窩囊廢男人,好不容易有了幾天好日子,還要天天被戳脊梁骨!”
“媽,你別傷心了,要不是我任性要念影視學院,要混娛樂圈,你們也不用這樣想辦法弄錢了……”喬蕊不愧是專業的,那張剛去韓國“保養”過的秀色可餐的臉緊跟著梨花帶雨,三秒鐘不到哭成了一個淚人兒。
喬秉善被這對活祖宗弄得一個頭兩個大,只好過來好言好語地哄,“行了行了,別哭了,我這不也是擔心么。畢竟我們也是非法轉移財產,萬一被小楚發現了鬧到法院……”
金嬌哭聲一收,比那川劇變臉還快,“怎么可能?她在那什么大西洋還是北冰洋的小破島上呆了那么多年,什么都不懂,周圍親戚朋友早就斷了聯系,如今在滬市沒有認識的人了,怎么會搞得明白這里面的彎彎繞繞呢?”
喬蕊心思比較細,腦子里什么東西一閃,提醒道:“她現在好像很缺錢,兔子逼急了還咬人呢,也不能不小心,最近讓爸多注意點沒壞處的?!?/p>
☆、
喬楚趕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半,她雖然外面罩了一層廉價雨衣,但渾身都是shi透的。
“您是喬小島的家人嗎?”兒科住院部的護士長捧著登記簿過來。
“住院費還欠多少,能不能再等一天,我很快就湊齊?!眴坛喩砩舷聸]有一處干的地方,蒼白的臉沒有血色,像從雨夜里走出來的幽靈。
“女士,您這樣也是為難我們啊?!弊o士長雖然心存不忍,但是在醫院這種事見得太多了,也由不得她們心腸硬,“按照規定,只要費用不夠就要立刻停止用藥,我們是看小孩子病情危急才破了個例,本來已經說好今天是最后一天了……要不您現在就辦理出院吧?讓主治醫師開點口服藥回去吃也是可以的。”
“好?!?/p>
這是她今天說的第二個好字,和第一個一樣斬釘截鐵,但是這第二個字明顯透支了她更多的氣血,她的臉更加慘白了。
護士長愣住。
在兒童住院部工作這么多年,窮得看不起病的見過,孩子治不好又哭又鬧的見過,她就沒見過眼前這樣的。連多費半句口舌的賣弄凄慘都沒有,就這么干脆利落地同意出院了。
要是沒記錯的話,她女兒可還發著高燒沒退呢。
見喬楚往病房走,向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護士長忽然打心底里生出了那么一點多管閑事的婆媽,亦步亦趨跟在喬楚身后,看她走到病床邊。
病床上的小姑娘長得跟個仙女似的,就是臉蛋潮紅得讓人心慌。
護士長記得,這小姑娘進來時就是小兒急性肺炎,一直高燒不退。兩歲多的孩子才住院不到一個星期,一萬多塊就這么見低了,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孩子身體底子太差,主治醫生用了很多方法也不能讓小孩退燒,現在住院費已經消耗一空,醫生不得不停藥,小姑娘干巴巴躺在床上,那么一小團,只有額頭上頂著一個不知哪位好心護士自己掏腰包弄來的冰袋。
喬楚摸了摸女兒的頭,黑洞洞的眼睛枯成了兩把燒干火的灰堆,一點光亮都沒有。她俯身抱起孩子就要走,卻被護士長攔住。
“就,就這么走了?”
“治不起,不走還能怎么辦?”
是啊,治不起,不走還能怎么辦?
護士長深深吸了口氣,向旁邊讓開。這樣的見過太多了,她只是不習慣這樣沒有哭天搶地尋死覓活的黯然離去罷了。
但哭天搶地尋死覓活有用么?
沒用。
“這些天打擾了?!?/p>
喬楚向護士長微微頷首以示感謝,抱著小島走出醫院。她翻出口袋里僅剩的二十塊錢,奢侈地攔了一輛出租車,將小島抱在懷里,用自己冰涼的額頭緊緊貼著她滾燙的小腦袋瓜,就這么一動不動成了一樽舐犢情深的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