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藥材,她利落地小跑著出去,不忘帶上門。
余輕輕勉力撐起身子倚靠著,顫顫巍巍地抬起雙手,雙手合十,修長卻蒼白如雪的指尖似乎帶著彈奏器樂般的節奏點了點,只見藥材上方似乎有一道若隱若現的香氣,朝著她的方向而來。
順著她的鼻尖緩緩蔓延,片刻后,待香氣彌散,她感覺整個人精神了不少。
余輕輕感覺,心如止水的鏡面似乎有一滴水落下,從鏡中央一寸一寸地蕩漾開,而后,鏡面原是湖面,現下,波濤洶涌。
四肢有了力氣,她才勉強起身,只見她的雙手向外伸出,半空中徜徉著,她垂眸盯著腳尖,沒有穿鞋襪,腳心的冰涼卻讓她感到無比的滿足。
她想嘗一嘗飯香,聞一聞花香,摸一摸流水,再見一見世間的繁華。
一步,兩步,她幾乎要跳躍起來。
接著,三步,她感覺到雙腿無力,又癱倒在地,那方小小的桌幾被她倚靠卻支撐不住,將落在桌邊的碗砸了個稀巴碎。
隱隱中,有一塊碎片濺起,割破她的腳踝,滲出幾顆血珠。
門外的映染聽見動聽,趕緊來看,見到的便是自家小姐,垂首捂臉,散落的頭發覆滿她的面。
一步步靠近,她抬起頭來,眼睫垂淚,兩行淚順著慘白到毫無血色的臉頰落下,幾綹青絲便貼著淚,粘在她的臉上。
她的唇邊掛著笑,片刻后,肆意地笑出了聲。
映染知道,這便是,破涕為笑。
即便只是走了幾步,余輕輕知道,她徹徹底底重生了,和附身尸體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她再也不用擔心,自己隨時可能從尸體上消失。
她的魂魄入了這副身子,卻沒有她的記憶。
她只得同眼前的小娘子打探,好在映染以為她只是病重將腦子燒壞了。
從映染口中得知,這副身子的主人,名喚良溪,是上京良家的庶女,只因八歲時母親病逝,算命先生料定她孤煞星之命格,克父克母,所以將她送往鄉下莊子,自生自滅。
這一住,便是十年。
映染說,她以為小姐已經死了,今晨,明明身體涼透,也沒了呼吸,方才還以為是回光返照。
余輕輕記得昨夜的場景。
她明明還在聽慕公子講話,卻突然動彈不得,而后先是失聰、失語,慢慢地,連視線也開始模糊不清。
她以為這次真的要死了,不管是投胎轉世,還是魂飛魄散,都好。
比之漫長無盡的孤獨,她都能接受。
一只沒有任何靈力的鬼,還得時刻防著捉妖師,稍有不慎,被捉去煉丹,忍受烈火灼燒,寸寸魂魄被炙烤的痛苦,她實在承受不了。
三日后,清晨。
余輕輕盯著鏡中的那張臉,竟與自己能相似七成。
生前別人總說,她面容嬌俏,天生帶著柔弱感。
而這張臉鼻尖多了一顆黑痣,更將她的嬌弱感點得恰到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