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低頭進門】
棺材里的合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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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半,皖北平原的知了像瘋了一樣,把空氣撕得刺啦作響。
林儉跪在母親的棺材前,膝蓋下墊著麻袋片——不是怕疼,是怕褲子磨破,待會兒還得招待來吊唁的客人。
父親的麻將桌就在隔壁棚子里,稀里嘩啦的聲音混著哀樂,像給死人伴奏。
“三萬!碰!”
“老徐你輕點,你家媳婦棺材還沒蓋呢。”
“怕啥,死人聽不見。”
林儉沒抬頭。
他盯著棺材里母親的手。那只手因為肝病晚期長期輸液,青得像一截凍壞的藕,無名指卻缺了一節——去年父親喝醉,拿刀剁的,就為搶母親最后一只金戒指。
哀樂突然停了。
蟬鳴、麻將聲、遠處賣冰棍的喇叭,一下子被更大的引擎聲蓋住。
三輛黑色邁巴赫貼著白臉停在土路上,車門一開,下來六個穿黑西裝的壯漢,胸口別著白花。
領頭的男人約莫五十歲,手戴佛珠,臉卻像磨舊的刀背。
他走到靈堂前,先鞠了一躬,聲音不高,卻讓整個院子瞬間安靜。
“徐東來,你老婆欠唐家一條命,今天該還了。”
林儉的父親從麻將桌邊探出頭,嘴角還粘著瓜子皮:“唐總,您再寬限兩天,我兒子的婚事——”
“不寬限。”
男人抬手,后面的人遞上一只黑色公文包。
拉鏈拉開,里面是碼得整整齊齊的人民幣,二十摞,紅得刺眼。
“彩禮兩百萬,今天領證,今晚入贅。”
男人轉頭看向林儉,“你,跟我走。”
林儉沒動。
他看見母親那只缺了指節的右手,在棺材里微微蜷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