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歡輕頷螓首,眸中漾開幾縷淡得近乎透明的懷思:“爹娘與兄長留下的物事本就寥寥,便將這物件帶在身側作念想。”
蘇景熙神色微動,思緒似被拽回數年前那個寒雪漫天的冬日———彼時他真以為自己要命喪當場,孰料姐姐竟帶著他們在亂象中闖出條生路。
那夜,他們險些凍斃在皚皚雪原;
直到次日清晨,連日暴雪終于偃旗息鼓,寒空難得放晴,那毫無溫度卻刺目灼眼的日光灑落瞬間,他才恍若隔世驚覺:他們竟還活著。
三哥頭一個發覺姐姐肩頭馱著個包袱———原是姐姐隨手從裙裾撕片布料,隨意打個結裹起來的,偏那結扎實得很,顛沛一夜竟也沒散架。
他問姐姐里頭裝了啥,姐姐道:“是爹爹、娘親與兄長的物件,里頭有個小木盒,聽說是爹爹特意交托的,囑我妥善收存。”
蘇景熙雖性子粗疏,卻也知道當時局勢如懸弦之箭,姐姐連件暖衣、救命銀錢都沒來得及多帶,卻獨獨把這些物事看得比命重,定是極緊要的。
他與三哥都沒再多問,數載過去,姐姐也再沒把那些物件拿出來過。
怎的今日
蘇歡忽啟唇:“聽說這幾日,毛宗大人都沒去太學?”
蘇景熙一愣,頷首:“是呢!姐姐怎突然問起這個?”
蘇歡支頤而坐,唇角漫溢淺弧:“也沒甚,只覺有些蹊蹺。毛宗大人在太學向來恪盡職守,聽聞有時連自家府邸都不回,忙得晚了便直接宿在太學。如今竟一連數日不見蹤影,倒真是稀罕。”
蘇景熙倒沒往心里去:“嗐,司成大人能自由出入太學,心思自然大半擱在這上頭,偶爾忙些別的事也稀松平常嘛!”
實則他暗忖,莫不是自己先前惹得司成大人煩了,人家刻意避著他才不來?
可再細想,又覺不太可能———畢竟司成大人若被觸怒,向來是當面理論;若道理講不通,司成大人也略通拳腳,斷不會憋著口氣隱忍不發。
蘇歡沒再深聊,只輕輕點頭。
也是,多年舊賬終要清算,少不得費些周折。
蘇歡自斟盞茶,沁人肺腑的清雅茶香彌散開來,霧靄裊裊,給這浸了幾分涼意的秋日添了絲暖融。
忽聞身后窸窣響動,卻是蘇芙芙收了算盤,邁著小短腿顛顛跑來。
她眼巴巴瞅著茶杯旁側———竟是空空如也!
蘇芙芙原本滿是期待的肉嘟嘟小臉,瞬時沒了笑影。
她頓住腳步,又驚又怨又可憐兮兮地仰頭望蘇歡———姐姐難得自個兒泡茶,若趕上興致,定會備碟糕點。
所以一見姐姐泡茶,她立馬跑來,哪成想啥都沒有?
蘇歡瞧她這副模樣,忍俊不禁:“早上不是才喝了碗桂花小湯圓?這才多大會兒,又饞了?”
蘇芙芙臉一紅,攥住她的手,赧然撲進她懷里,拿小腦袋蹭了又蹭,撒嬌意味十足。
她瞧出來了,姐姐今日心情似是極好;
雖不知因由,可說不定撒個嬌,姐姐就肯多給些吃食呢?
果然,蘇歡揉了揉她細軟發絲,變戲法似的從抽屜里取出碟花生栗子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