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千尋冷眼旁觀,唇角一抹嘲意。
“仙子,你好病態啊。用這種法子,困住你的亓官,和她生生世世?”
對于“亓官”這個詞,殷千尋并不敏感,不怎么會激起醋意,故而可以肆無忌憚嘲諷。
扶桑咳了滿地的血,堪堪停下來:“瞧……每動用一次幻形術…就離破功更近一步……幻形術已變得不穩定,恐堅持不了太久……千尋,趁你還有言語的能力,盡快……”
殷千尋眼瞳微睜:“不穩定又是何意?”
“寅時……”扶桑指節按在xiong口,“是我最為虛弱的時候……每日的這個時辰,恐怕你會短暫地現回蛇身……并且,這蛇身持續的時辰會越來延長,直至……再幻不出人形。”
……
也就是說,免不了最后,這具風流旖旎的皮相會悄然腐爛、徹底剝落。
僅剩一條冰冷、赤裸的竹葉青蛇。
姐姐,你看不到我在生氣嗎?
聽完上述回憶,仲堇整個人肅靜地如一座雕塑,長久地沉默著。
她緩緩抬起眼睫,目光凝在殷千尋臉上,確認了她沒有扯謊的痕跡。
的確有一絲震撼——如果千尋,每一世都是蛇的話。
方才險些忘了呼吸,此刻仲堇深吸了一口氣。
其實,輪回九世皆是蛇,這不太合常理。
雖說世人皆談冥府色變,可仲堇有著豐富的輪回經驗,她倒是很清楚,冥府里那些判官,寫命簿的鬼,也不是一味冷血的主。但凡生前未造什么大惡,來世投個什么胎,總歸有個商量的余地。哪怕選不得富貴出身,也總不至于永生永世被摁死在了動物界。
可千尋……九生九世,回回墜入蛇門,這似乎成了個默認項,絲毫討價還價的余地都沒有。
大抵,是天道對云裳的懲罰。
千年道行的混元大羅金妖,輪回成了見不得光的小毒蟲——天道的酷烈,竟比那幽深的冥府更為恐怖。
話說回來——云裳是修為極深的蛇妖——得知此事的仲堇,心底竟升騰起一絲詭異的放松。
當年初見,她便覺得云裳身上有種特別的氣質,與她遇到過的所有凡人都不同。眼角眉梢,乃至整體氣質,都帶著極致的妖冶與風情,卻又實實在在是個有血有肉的凡間女人……卻原來,竟是把妖氣收斂得滴水不漏,以至于把醫仙也瞞了過去。
那么說來,這五百多年日日夜夜的愧疚,卻是自尋煩惱了——并非醫仙連累凡人,而是,兩個都不是人,偏偏撞在了一起。
可轉念,又覺得可笑。這種事,說什么連累不連累?
九世以來,在情劫的摧殘之下,日子雖驚險萬分。然而,比起忘憂峰數百年如一日的平淡日子,與千尋一同度過的每一刻,都是滾燙鮮活的,守著她度過一秒鐘,恐怕也抵過忘憂峰上的十年。
……
那邊廂,殷千尋講完了最后一個字,喉口發干,人也乏了,索性往后一靠,任沉默在兩人之間流淌。
她斜倚床頭,仲堇坐在床尾,這距離不遠不近,很微妙。很適宜觀察仲堇的反應。
倒想看看,她要沉默到什么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