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襄安排了馬車來接她的時候,看到殷千尋一向纖細的身條不知為何突然渾圓了一圈,便多看了兩眼。
殷千尋笑著解釋說,天兒冷,里面多添了件加絨的保暖內衣。
燕云襄將信將疑,也沒多問什么,只從旁揭開了馬車帷帳,把她迎上去。
意料之外,車里還坐了個仲醫生,抬眼沖她溫文爾雅地一笑,很自覺地傾身往旁邊挪了個位子。
殷千尋本能地斂起了笑容,一聲不吭坐在了離這位神醫最遠的一個角落,側過臉,望著撩開一角的窗外。
眼下,滿腦子都是賽馬場上的生意經,殷千尋壓根兒騰不出心思與她的冤家針鋒相對。
她讓自己一心只想這件事,賭馬。
當然并非她自己要賭馬。而是她前世從賭馬這件事里賺到過太多甜頭,這一世自然也不會放過這個商機。
誰讓這件事實在容易摻雜進太多不干不凈的骯臟交易?不公平會讓沒占到便宜的人滋生出仇恨來。
刺客殷千尋受雇得來的金銀珠寶,很大一部分便是根植于這些恨意。
比方說,原本講好了,馬夫在賽馬的飼料中添些安神藥草,令馬兒上場的時候肌肉松懈下來,無論如何跑不起來,于是,唯一未被喂藥的那匹白馬便被賭徒下注了。
可是也許,另一批賭徒給了馬夫更多的好處,使得馬夫將原本要喂給白馬的干凈飼料喂給了黑馬,結果壓了白馬的那群人被馬夫坑了,輸得褲子不剩,壓了黑馬的則成了贏家。
因此賭馬最火盛的幾年里,不聲不響離奇死去的馬夫與賭馬者接二連三,數不勝數。而后,落進殷千尋的票子,更是數不勝數。
總而言之,如今坐在賽馬場上的這群人心里,一定同樣積累了不少的欲望與仇恨,殷千尋很有信心。
因此,清晨穿衣時,她在衣衫里面藏了一疊又一疊玉環為她提前備好的接活單子,想著到了賽馬場上眼疾手快地分發一波,高低為她的刺客門派拉來第一筆生意。
到了賽場,殷千尋印證了自己的猜測。
她看到,看席上的女男少老們一張張苦大仇深的臉皺得像苦瓜,苦出水了,嘴里嘰里咕嚕抱怨著什么。
隨著燕云襄滿意地尋找座位坐下。
坐下沒一會兒,賽場上鈴聲大作。
圍欄的門緩緩大開,一匹匹血脈僨張的馬在騎手駕馭下,四肢飛騰著從門內奔出。
按說,這般緊張的時刻,觀眾席上應該掀起第一波歡呼聲潮才對,然而并沒有,仍舊是怨氣的嘟囔。
殷千尋坐在第一排,滿耳嗡嗡,只覺自己都要被身后這幫怨鬼的怨念淹了,但不知他們的怨念因何而起。
似乎與眼前的賽馬無關,而是在別的什么事上。
她悄悄地豎起了耳朵。聽到最多的似乎是個“燕”字:燕家的馬如何該死,燕家的人如何該死……
殷千尋惑然地望向坐在身側的燕云襄。
燕家得罪了這幫人?
燕云襄的眼睛專注地望向底下的賽馬場,似乎沒聽見身后的私語,也沒注意到殷千尋投來的探詢目光。
此時,身后一陣窸窸窣窣,動靜頗大,殷千尋的背被蹭了一下,被迫往前一傾,差點撞到燕云襄肩上去。
她瞬時蹙起眉,目含殺氣,扭頭望去。
無心推搡了她的一位婦人顯然還未意識到問題所在,正彎著上身,不疾不徐整理自己皺了的裙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