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山腳,雪僅一尺厚,剛沒過腳踝。然而越往山上行,雪越飄越大,抵達半山腰時,雪已經沒過膝蓋。
好在她先前來過此處,對于山體構造也頗熟悉,知道該往何處尋棲身之地。
她步步謹慎地在雪中辟出一條路,尋到了她記憶中的一處山洞。
二十年前,這山洞原本是一窩山狼的所在。直到那一年,仲堇向當地的獵人問詢幻空山的所在,那獵人很是熱心腸,背上獵弓將她帶上山,登山途中卻不巧碰上了山狼,眼露兇光從兩人身側經過。
獵人早有準備,轉瞬間拉滿弦,扭轉局勢,并乘勢追擊,將棲身洞中的這窩狼的一家三口全部獵殺。
那時,仲堇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生,而后,面無表情地埋掉了被獵人剝皮之后還暖著的血淋淋的狼軀。
其中一只,看起來不過出生不久的狼崽。
她很清楚自己九世之中有意無意造了多少孽。因此最后一世,不僅要渡情劫,還需一點點還清這些孽。
這山洞不深,卻給她提供了一個恰到好處的臨時棲身之地。
她脫下厚重的斗篷,渾身已被雪浸得shi透,冰冷徹骨,凍得上下牙打顫。
所幸洞中散落著一些枯朽的干柴。為了不使自個兒凍死,她找了些發光發熱的活計,將這些干柴依數撿起,堆成一團,手持一條尖厲樹枝,盤腿倚靠在壁上,效仿起了山林中的燧人氏。
終于鉆木鉆得出了一身的汗,鉆出了一簇火苗。
其實仲堇原本并未打算在山上長留。
她輕裘緩帶坐在火堆旁,慢慢地烘烤著幾件shi答答的衣衫,掐指算著這場雪的起始時分。
算得這雪約莫在暮色酉時停歇,彼時皎月當空,潑灑在漫山遍野的積雪之上,更容易尋得那坦腹草的所在。
那株草類似于鬼火泛有幽藍之光,不過發光條件更刁鉆一些,需浸潤過初雪,晴空月色映照之下,方可。
算好這一切,仲堇唇角勾起了滿意的弧度,伸長冰涼的手指靠近篝火,舒舒服服地取暖。
然而下一瞬,偶一個抬眼,她勾起的唇角陡然僵住了。
不遠處空茫茫的純白雪景出現了一行掃興的黑線。
仲堇瞇起眼眸,逐漸看清了,那一行黑線,是一列浩蕩的隊伍。
神醫千算萬算,未算到此時竟有旁人上山。
還是黑壓壓的一群人。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略有些衣不蔽體,于是轉身拿起地上散落的衣衫,顧不得還shi著,飛快地披在了身上。
低頭系緊了腰間的系帶,再一回頭,心肌險些梗塞。
這群人已經腆著臉湊到洞口來了。
竟個個頭戴紗帽,穿的皆是宮廷之風的華服,舉止做作,行步間扭扭捏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