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殷千尋從桌邊緩緩起身的裙裾聲像刀子,刮得仲堇耳膜生疼。
“說好的事……”
她那帶著幽蘭香的氣息侵入耳畔,“怎么床上答應了,床下就不作數了?”
話是咬著耳朵說的,顯然帶了點呵責的氣勁兒,又剛好夠第三個人聽見。
仲堇抬眼去覷燕云襄。果然,那張臉霎時黑了幾個度,想必是聽見了什么床上床下……
仲堇心想,這女人說話,怎么也不會顧及一下旁人的感受。這床上床下的,讓旁人聽去了,可怎么想,怎么受得了?
如此虛偽地一想,仲堇的心里倏然松快了不少。
腰間的掐痛又來得突然。
她悶哼一聲,揉了揉腰,才緩聲開口道:“我來這里,不過盡醫者本分罷了,絕無別的念頭。”
絕無,找燕子升麻煩的念頭。所以,不算出爾反爾。
忽然,仲堇發現余光里粘著個礙事的身影。
那長工竟還杵在門邊上,眼中藏不住的窺探之意,惹人心煩。
瞥見桌上的黃銅鎮紙映著刺眼的光,仲堇將它拿起,往門口信手一丟。
咣當一聲,金錢入懷的聲響總算打發走了閑人。
門軸“吱呀”合攏的剎那,屋里驀地靜得能聽見銀針落地。
燕云襄泛白的指尖在茶杯邊沿發顫,畢竟,她的囚父仇人,此刻,正和她有好感的心上人耳鬢廝磨——怕是連陰司的孽鏡臺也映不出更誅心的畫面。
而囚父仇人仲堇,這會兒倒是心情不錯起來。
她按著殷千尋雙肩,把人按在西窗下的紅木椅上,自己則堂而皇之坐到燕云襄身側。
聽著對方牙關咬得格格響,她想起幼時養過的一只炸毛小貍奴。
不去管這炸毛小貍奴,只管低頭擺弄行醫包,將那些血淋淋的馬尸殘件一一陳列在桌上。
臟器與碎骨鋪開,像一副占卜圖譜。
殷千尋迅速掩了鼻,蹙眉道:“這是什么?”說著,收了收裙角,生怕腐氣沾上自己。
“死因。”
仲堇刀尖挑起一塊發黑的脾臟,淤血凝成古怪紋路。“看到這印記了么?”
這印記,連她自己也只在七百年前的漠北古戰場上見過。
“幾近失傳的鬼騎咒。”
“……”
“這,”燕云襄嗓音發澀,“可有解?”
“有。”仲堇凝視著那些紋路,“忘憂峰上有個老仙子能解,不過……”
她勾了勾唇,“那位仙子喜歡云游四海,比野雁還難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