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頭,仲堇是掰著手指一天天數著過的。眼見兩只手都數完了,已整整十天沒見殷千尋的人影了。
好在最近獸醫館生意有所起色,讓這位醫生可以分分心,不至于完全淪落成一塊失去職業操守的石頭。
那次賽馬會過后,莽原的村民便開始陸陸續續搬遷到了丁嶼來。
于是蕭瑟秋風中沉寂了許久的仲獸醫館,終于在凜冽的初冬時節迎來了零零星星的雞鳴狗吠。
就在仲堇隱隱擔心愈來愈熱鬧的獸醫館是否會吵擾到隔壁宮主的作息,卻發現——
狂蛇宮里的動靜更大。
先前殷千尋提過的關于她這群刺客門徒的武道訓練,似乎真的有模有樣地操辦起來了。
仲醫生坐在醫館前廳為牛羊謄寫藥方的間隙中,總能聽到對面風瀾苑的院中傳來一片似在打拳的呼喝吶喊之聲,亦或是釘釘鐸鐸的兵刃相交撞擊之聲。
并非所有的蛇小妹都是練武的好材料,所以這些噪音大多聽來稚嫩笨拙,滿滿三腳貓的味道。
可有時,其中倏然夾雜了幾下利落干凈的颼颼劍聲,仲堇行在紙上的筆尖會驀地頓住,一下子走了神。
她知道只有殷千尋才揮灑得出這般輕靈飄逸的劍聲。
她甚至想象得到此時殷千尋劍舞的倨傲神態,一揚眉一瞬目,冷傲如冰霜。
這位刺客素來偏好暗器陰招,多數時候輕劍掛在身上僅作一個造型的作用,可但凡她一時興起劍刃出鞘,便沒人不會被她虛無縹緲不可捉摸、卻又于無形中直抵命門的劍法駭住。
日暮時分,醫館寂寥下來,仲堇躺臥前廳門側一片夕陽的陰影中休憩。
只要一闔上眼,她眼前皆是前一世穹原的幽靜竹林。
一陣微風拂過,吹得那竹葉簌簌作響。
她輕靴踏葉行至林深處,倏然見一襲染血的紅色衣袂翩然,風姿綽約,宛如匿影林中的赤焰仙子。而仙子左手所執軟韌的劍刃舞得顫動不止,化作一條竹林中蜿蜒盤旋而上的青蛇。
“千尋。”
聲落,那柄如三角蛇頭的刃尖陡然轉了個方向,嗖的一聲穿云破空直刺上來,冰涼地抵在她的咽喉……
半夢半醒之間,仲堇被那劍刺得猛咳了幾聲。
而后她隱隱聽得耳邊傳來馬匹嘶鳴,以及喧鬧的女子輕笑。
她朦朦朧朧睜開眼,神志緩慢清醒后,發覺自己斜臥在醫館前廳的躺椅里昏昏沉沉睡了一整夜。
而莫名其妙的是,自個兒身上還披了件陌生的織錦鑲毛斗篷,觸上去絲滑柔軟。
仲堇凝視著這斗篷片刻,遲疑地將它拉至鼻尖。
什么也沒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