絹帕掠過針尖的模樣,幾乎像漢尼拔在慢條斯理地擦刀……
這畫面,令苗阿青想起了殷千尋在餐桌上說過的那句話:
「你可別輕信了她那副菩薩低眉的慈悲假象,那女人,心比誰都硬……」
苗阿青那時還不信。
卻原來再慈悲的菩薩,也渡不了她們這些半人半畜的孽障……
想著這些,苗阿青緩緩醒悟般,袖口慢慢地蹭過臉頰的腥黏。
她搖搖晃晃站起來,視線四下飄忽,最后定在了馬場南邊。
一排丈高的原木柵欄驀地撞進視野。
柵欄每根圓木都有小臂粗,頂端削得尖利,像一排列隊的骨矛。
而柵欄縫隙里,滲出陣陣熱氣,隱約能聽見馬蹄鐵踏碎凍土的脆響。
戰馬營……
苗阿青打了個寒戰,腦袋里蹦出個念頭:
那些專挑烈馬下手的軍需官,說不定早把娘親和姥姥拖進了這處煉獄?那年賽馬會,娘親脖頸上飄的紅綢可比晚霞還艷;而姥姥拉輜重車時,鐵蹄能在青石板上踏出火星子
她魔怔似的往那柵欄一步步挪去,與此同時,心中越來越寒——
身后竟沒人來攔她。
……
一心起死回生的仲醫生,哪會注意到阿青的這些傷春悲秋?
何況,她向來不是個會把情緒淌在臉上的人。
給母馬扎完最后一針后,母馬喘息漸穩,在藥力作用下沉沉睡去。眼瞼垂落的姿態,是個認了命的母親。
仲堇凝視它片刻,而后,習慣性往身側一伸手。
往常這時,苗阿青會捧著浸透清水的棉布候著。
然而現在,四下唯有北風卷著草屑打旋。
"隨我來的小姑娘呢?"她問埋頭斂尸的長工。
長工們麻木搖頭,有個蹲著剝馬鞍的老頭嘀咕:"方才瞧見個影子往南飄"
話音剛落,仲堇的長靴碾過一灘半凝的血洼。
戰馬營前站了兩個披甲兵,門神般陰沉著臉。
聽說女人在找一個小丫頭,其中一人撇了撇嘴,不耐煩道:“那小丫頭敢窺伺軍馬,沒打斷腿算她造化!”
另一人靴尖踢起塊泥土,“這可是皇城欽定的軍機重地,哪能給她瞎鉆,早轟跑了!”
仲堇忽然覺得指縫黏得厲害。
低頭看,方才救馬蹭上的血,此刻已然涼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