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淳此時早將自己的生死拋之腦后,也不太記得方才有多疼了——人趨利避害的本性,會令他選擇性遺忘痛苦的記憶。
他現在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了于顧身上,試探地開口:“你專程把我叫來,只是為了讓我們告別?但又不讓他說話?”
老者沒有任何回應,于顧也仍在想辦法掙脫,看來確實是無法聽到自己這個意識碎片的聲音的。
如果是這樣,又有什么必要將自己弄過來?
自己死就死了,他明明可以隨意處置于顧,何必節外生枝?
這些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狐貍,絕不會做任何浪費時間精力的事,也絕沒有常人該有的感情。所以,他絕對有其他目的。
肖淳眼下其實很難整理自己的思緒,他很慌,也很亂,知道自己必死以及剛才面對喪尸群時,他大概已榨光了自己所有的冷靜和理智,現在,他幾次想逼迫自己冷靜,思考現狀和解決辦法,卻根本做不到。
他像個純粹的傻子,腦袋空空,努力試想了幾次老者要做什么,卻像那同通持續忙音的聽筒,收不到任何回音。
肖淳朝于顧走近幾步,于顧先前躲喪尸群也受了些傷,嘴角還掛著血。肖淳心疼了,手指隔空輕輕撫過,掙扎中的于顧一頓。
于顧在2樓的時候已經知道,當一陣古怪的陰風包裹自己時,說明附近有意識碎片的存在。
他猛地轉過頭,漆黑的眼眸瞬間和肖淳對視上了,就仿佛他真的能看見。
肖淳心里一酸——無論老頭有什么目的,自己傷成那樣是活不了了,或許這就是自己和于顧的最后一面,若能幫助于顧出去……可自己到底該怎么做?
他的手指微抖,輕輕撫過那雙漂亮的桃花眼,于顧微微側頭,仿佛是將腦袋靠在了他的掌心里。
肖淳被燙到似的,猛地收回了手,指尖握拳,壓抑住急促的呼吸。雖然誰也聽不見。
“告別好了嗎?”老頭似乎還很講道理,將門徹底拉開了,于顧也好肖淳也好,這都是他們第一次看見門外的景象,那是一副令人恍惚的畫面,好像是一場久遠的有些模糊了的夢境。僅一門之隔,外頭和里頭完全是兩個世界——肖淳聽到了從現實世界傳來的聲音,有車輛的喇叭聲,車輪壓過井蓋的“喀拉”聲,鴿子的咕咕聲;匆忙的人群從門外走過,誰也沒多瞧這扇奇怪的門一眼,穿著小學校服的小孩哭得一臉鼻涕眼淚,喊著不要去補課,年輕的女孩們嬉笑討論網上的八卦,可愛鮮艷的手機鏈反射夕陽的余光,溫暖又不真實;街邊的餐館熱鬧而有煙火氣,等著送外賣的騎手們不停打著電話。
外面是哪一年,哪一月,哪一天?
距離他們離開,到底過了多久?
那還是他們熟悉的世界嗎?
還是已經是個嶄新的世界了?
肖淳心里生出一絲畏懼,似年老的人無法再跟新世界產生聯系,被迫脫節的恐慌和無措。
他看向于顧,于顧也怔怔地看著外頭,無法回神。
肖淳無法抑制地想,于顧曾在第9次循環時就能離開,遠比自己要好得多、幸運得多,可這一耽誤……如今外面等著他們的,又到底是什么?
“老朽早已是個被時間拋棄的人。”老者看著門外,用羨慕又怨恨的語氣道,“外面的世界可真美,美到我這樣的人根本不敢踏入分毫。你們說,這出去之后到底會如何呢?會不會……”
他故意拉長了聲音,道:“一出去就化為時間的齏粉呢?連骷髏都留不下一具?”
于顧瞳孔一縮,肖淳想去掰老者的手,卻只能無奈地一次次從其手背上穿過。
“好了,到時間了。”老者將于顧隨手往外一丟,仿佛丟一團垃圾,“我一個老人家就不遠送了,祝一帆風順啊。”
于顧在自己被丟出去的瞬間就想去抓住門框,但他的手被定住了,根本無法動,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門框突然遠離自己,目眥欲裂,臉色瞬間蒼白又瞬間漲紅,因過于焦急和憤怒,重重噴出了一口血來。
那鮮血噴灑在門扉上,還未落下,他的衣襟就被人扯住,迅速地丟了回來。
那一瞬對于顧而言漫長的仿佛一生都要過去了。
他被丟出門的瞬間,感到了一種無法形容的波動感,好像某種磁場、能量或者經過高壓電下時身體出現了電流感的錯覺,有一層不知名的東西同時隔開了自己和關卡,街道上的聲音突兀被放大,好似他突然就被丟在了一條馬路上,甚至每一寸毛孔都提前感受到了清爽的涼風,同關卡里的窒息感全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