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目光一掃而過,瞧見內容后,容因瞳孔一縮,不免詫異。
將所有東西一一攤開,再下方也是與遺產相關的,許多原件的備份,連當年咖啡店的房產證書的復印件也在其中。
準備極其充分。
文件都是一份份歸類,最后一份與醫院有關正是容因所不知情的,秦施柔曾吃藥的那一段:秦家說的都是事實,但又與真相差了些許,秦施柔的確去看過心理醫生,有輕微抑郁的傾向,也真的吃過藥,然而吃的藥卻不是治療抑郁癥的,而是她失眠睡不著,醫生給開了安眠藥,她平時也有在吃褪黑素,至于輕微抑郁,嚴格意義上,那在醫學上并不算是真的有精神疾病,為其診斷的醫生也沒有下定論她有精神疾病什么的。
不過秦施柔確實有病,不是精神上,而是身體。
容因神情一點點向下沉,變得凝重,抿著唇,往后翻了幾頁,當翻到另一張不同的診斷書,瞧見上面的內容,她登時僵在那里,動也不動。
肌萎縮側索硬化癥,診斷證明上明確打上了病名,后面還附帶了一堆檢查單子。
診斷單上的日期與記憶中一件小事發生的時間差不多能對上號,一月十三,正正是過年前,秦施柔剛做了每年的定期體檢后沒多久。容因還記得同一年,沒幾個月,秦施柔告訴她要主動退出創業公司,而后一年的五月初,下了雨,秦施柔在外面摔傷了,還是容因出去找才把人找到,當時秦施柔養了一個多月才養好來著。
容因對那次的意外可謂印象深刻,畢竟在這之后沒多久她就被大姑他們喊去了北京,期間秦施柔就出事了。
明明摔傷后,一直是容因陪同秦施柔去的醫院,處理傷口,包扎,還有后續的換藥等等,基本全部都是她陪同前往,秦施柔竟然中途自己去過一次醫院,而且還是同一家醫院,容因全然不知,一點都沒察覺,完全蒙在鼓里。
肌萎縮側索硬化癥,俗稱漸凍癥,不治之癥。
秦施柔不止去了一家醫院,還到別的醫院進行了連續的再查,所有醫院給的結果都一樣,確認就是漸凍癥。
容因對這個病不是很了解,但最基本的認知還是有的,漸凍癥發病緩慢,前期一般沒有任何明顯癥狀,秦施柔從被下診斷到走上不能回頭的路,前前后后也就一年左右,雨天摔倒那次,很大可能就跟這個有關系,只是她不夠上心仔細,從來沒注意到這些
等她看完了,鄒曉倩才逐一告知,當年的種種,很多事情實際早就有跡可循,但秦施柔不愿把這些展露出來,便想盡辦法藏著。
秦施柔是在定期體檢中發現了自己的問題,她最初沒想著走極端,起先還是打算積極配合治療,雖然這個病沒有治愈的可能,只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一天天加重,直至連簡單的進食吞咽都困難,但很多時候現實總比想法艱難,遠遠沒有可比性,等過了最初積極面對的樂觀時期,當定局擺在眼前,怎么使勁都無力改變結果,秦施柔還是毅然決然選擇了悲壯的、不為大環境所接受的那條路。
寧可體面離開,也不愿毫無尊嚴地茍活。
這是秦施柔找上鄒曉倩后,對她說的話。
秦施柔始終認為,如果不能自由活著,那所有事情都沒意義了,她以為自個兒可以隨性自在地過完一輩子,孰知老天給她開了個巨大的玩笑。
正因為對這個病有了更加全面的了解,認識到了后期會是怎樣的處境,會成為徹徹底底的廢人,將要眼睜睜看著自己一天天衰敗,變得僵硬,難以自理,到最終甚至連個人都不知道算不算得上了,秦施柔經過了深思熟慮,不想活著拖累別人,更讓自己變得那樣可憐可悲,因而做出了后面的那些行為。
退出創業公司,賣掉名下資產變現,回到最初的咖啡店還有一個人離去。
另外,關于秦施柔和秦家父母,還有曾經以玩笑口吻同容因講的那些,真相是秦家家庭內部的關系比較復雜,主要是上一輩之間有矛盾隔閡,秦家父母嚴苛,對兩個女兒的教育缺乏溫度,秦施柔妹妹的早早病逝其實多少也與家里父母對女兒疏于關心照顧有關系,因此后來秦施柔才會離開秦家,獨自留在a城不肯跟著走。
詳細的鄒曉倩不便多說,終歸是別人的家事,總而言之,秦施柔直至離去都不肯對父母低頭,不原諒,不和解。
錄像壓在最下方,是一張光盤,包裝十分嚴實。
鄒曉倩沒看過錄像,大概只知道是秦施柔專門錄下來澄清所有事端的,證明所有的決定都是她自愿,也有自主的能力,為的就是這一天。
容因不開錄像,鄒曉倩替她開了,過后出去,讓她一個人看。
不曉得該怎么講,鄒曉倩嘆了口氣,徑自帶上門。
離開律所,是溫如玉順路開車到這邊接容因,上了車,容因臉色挺白,溫如玉看出了不對勁,問:怎么了
容因抵著座椅,沒吭聲,一會兒才說:回去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