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八月底、九月初的時候,戰爭的陰云已經完全籠罩在了洛陽上空。
九月初六,幢主糜晃再度來到軍營——這次不走了,戰爭在即,名義上的最高指揮官不可能不到場。
隨他一起來的還有位名叫裴十六的王府仆役,聽名字就知道是裴妃隨嫁的媵臣,三十來歲的年紀,面容嚴肅,神色謙恭。
糜晃借口巡視軍營,先一步離開了。
裴十六行禮,道:“邵督伯。”
“裴典計。”邵勛回禮。
“長話短說。”裴十六低聲道:“兩日后,司空、王妃要入內城暫避,由上軍將軍何倫率部護送。糜督護以及王秉將軍所部千五百人,短期內無法入城。王妃關心督伯,著我送來一句話——”
“賊軍兇悍,多亡命之徒,王師士氣低落,前鋒數戰不利。”
“城內糧草只夠支用半年,長期相持下去,必敗無疑。”
“萬事不要逞強,更不要強自出頭,靜待局勢出現轉機。”
邵勛默默等待了一會,確認他說完了之后,又行一禮:“多謝王妃愛護。”
裴十六點了點頭,飄然離去。
邵勛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這才慢慢直起身來,左手輕撫弓梢,右手握于刀柄之上。
消息不暢通啊。
作為下級軍官,很難得窺戰場全貌。
這就像是數萬人陣列野戰之時,軍陣排出去幾里地,左不聞右,右不聞左,前不知后,后不知前。
有的方陣已經與敵人廝殺了,有的方陣士兵們還席地而坐,吃食水恢復體力。
前陣已經被擊潰了,后陣還在興高采烈地往前挺進,沒收到絲毫消息。
試想一下,作為寬闊戰場上的一個小卒,你又怎么可能知道發生了什么?還不是只能尊奉旗號金鼓行事?
大旗一倒、謠言一出,如果士氣不高,我管你什么,直接撒丫子跑路,“敗了敗了”不知道嗎?
如今邵勛就面臨著這么一個情況,消息閉塞,不知道戰場進展,只能自己觀察,或通過真假難辨的消息,結合大概歷史進程猜測。
也只能猜個大概,細節是很難知道的,但有時候怕的就是細節。因為你的身板太弱,即便大方向不改,歷史大潮的一個微小波動,都可能讓你翻船。
難頂。
好在糜晃很快回來了。
“裴十六走了?”他問道。
“走了。”
“那好,現在我來說,能說的都說,不能說的你也別問。”糜晃嘆了口氣,道:“放心,你我如今算是同舟共濟,我還得靠你的本事活命呢,不至于坑你。”
“先說冠世,曾在司馬倫府上為參軍,后為成都王司馬穎賞識,充任平原內史。
陸機其實沒有任何統領大軍的經驗,軍旅生涯也可忽略不計,但這會卻一躍成為二十多萬大軍的統帥。
甚至于,鄴城內部都有人不服,北中郎將王粹(晉滅吳主將王濬之孫)就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