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呢,其實有兩個。”金果說,“一來,大人他決定搬到您的房間隔壁;二來,他暫時推掉了所有外出工作,今日便是去交接。今后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都不會再離開神廟,會陪在您身邊。”
教廷上上下下數百人,人人各司其職。撫養、教導圣子的事宜并不需要大祭司過問太多,尤其鐵石心腸如迦隱,從前眼中只看得到教權。
可他卻對這位新來的小圣子一反常態地心軟,不僅再三縱容孩子的怯懦與依戀,眼下干脆攬下教養一職,親自接手有關楚惟的一切。
金果在中央神廟待的年月比迦隱更漫長,也算了解后者的為人,冷血是冷血了些,并非惡毒心腸;她雖不能完全理解這樣的轉變,但看得出大祭司是真心疼愛小圣子。
如果是對殿下好。
只要是對殿下好。
她自然沒有反對的立場。
更何況,教廷現在大祭司當家,他說了算。
至于那些從前沒有機會近距離接觸圣子的侍從們,他們清晰地看見,小殿下那張雪人偶一樣冷淡的小臉被金果嬤嬤的話點亮,如星如玉的眸子里氳出欣喜的笑意,連圣靈之花都黯然失色。
這完全就是天使下凡啊啊啊——(心)
這里,沒有人呢。
走廊一眼望不到盡頭,墻壁上的斑駁的褐色深得像血跡。
楚惟躲在門后,悄悄探出小腦袋,對未知的禁地心生好奇,又難免有懼意。
懺悔回廊,顧名思義,教廷中犯了錯的人會被懲罰跪在這里面壁思過,抄寫一百遍《神諭錄》,背誦一百遍禱詞。
莊嚴沉肅之地,不得隨意踏足。
圣子與凡人不同,即便有所過錯,也不會用到這種手段;換句話來說,中央神廟廣闊,楚惟根本不該來到這兒。
但他還是來了,被那細嫩的、迫切的聲音指引。
嘰。
嘰啾。
啾啾——
又聽見了。
孩子皺起小小的眉頭,確認自己沒有聽錯。
午膳之后,他便時不時聽見那微弱的啁啾。一只小鳥兒,大約受了傷,凄凄切切。
楚惟自小就很受動物歡迎,他只有它們這些朋友。可惜神廟重地,連人都是不自由的,更不會有什么自由自在的小生靈,他在這兒比在溯夜鎮還寂寞。
今日聽到那只小鳥的呼救,他怎么也放不下心。
再三確認沒有其他人經過后,小圣子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提起衣角,赤足跑過回廊。
雪白的長袍裙擺一樣搖曳,風挽起他的黑色長發高高飄揚,兩種迥異的色彩交錯,如同一面叫人心動又心亂的旗幟。
回廊兩邊古老的墻壁上鑲嵌著一排排畫框,正面描摹菲亞蘭神明的圣潔身影,背面則存放著殉道者的骸骨。
祂,他,他們,共同俯瞰著這個年幼的孩子。
他是如此純凈,應當誕生于《神諭錄》的金色睡蓮之中,塵世的千種污穢難以靠近,萬般魔息更不得近身。
他的足尖點過半透明的琉璃磚石,懺悔回廊像是突然有了心跳,三千一百五十八塊圣骸骨齊齊震蕩出聲,像風鈴也像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