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老之后……是什么?
龍崽有些迷茫,難道他們注定要分別嗎?
他不知道。也不愿再去想了。
成年人的呼吸已經平穩,看樣子是睡著了。
楚惟平時的睡眠很淺,但在凱厄斯身邊總能睡得很沉,因為他能讓他感覺安全。
小孩躊躇半天,終于還是鼓足勇氣,大著膽子湊上前去,偷親了一下楚惟。
千年前的首都星上,二十七歲的楚惟眠于夢中;
千年后的菲亞蘭大陸,十七歲的楚惟抬起頭,一只絲光椋鳥拍了拍翅膀,飛向湛藍渺遠的天際。
他已經很久沒見過這種鳥兒了。八歲那年親手救下、又親手埋葬的小鳥兒,是不是已經轉世輪回成了新生命呢?它小小墳墓上那些花兒,他不在的這些年,春風吹過,謝了又開,還是一樣美麗嗎?
每個孩子幼年時都幻想過像小鳥一樣飛翔,小小的楚惟也是同樣。他多么羨慕它們,想去哪兒就能去哪兒,誰都困不住。
那是無比奢侈的,他永遠得不到的自由。
楚惟跪了很久,膝蓋有點兒發酸。以前在中央神廟時,守護至高祭壇也好,在圣域穹殿為世人祈福也罷,一跪半天對他來說都是家常便飯;只不過十五歲離開教廷之后,這種事就很少再做了,以至于如今變得嬌氣起來。
他正跪在永晝神樹之下。它生長在密林最深處,樹冠貫通天穹,枝葉蒼翠如海,每一根枝條、每一片葉子都閃爍著光輝,每一次流動都仿佛密林的脈動。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與精靈母樹面對面,它明明無聲無息,卻令人心生敬畏,叫人連呼吸都要放輕,生怕褻瀆了這碧綠的神明。
楚惟跪在圣靈之花的藍色海洋里,身姿端正,眉眼沉靜。
輕薄的圣袍經由精靈族的工匠改造,加入月蠶與夜藤的纖維,變得格外華麗。衣擺加寬至十數米,此刻極盡夸張地鋪展開來,如同一張巨大的純白地毯,層層疊疊恍若林間雪原。
青苔和藤蘿爬過的地方留下或濃或淡的綠色,與艾緹瑟爾花染下的淡藍交相輝映,像某種不可思議的圖騰。
精靈母樹的葉片光芒一閃,那些痕跡頃刻間消失不見,等下一次閃動又重新攀上,如同一幅交錯展現的畫卷。
楚惟看不見任何人。
精靈們在幫助他布置好禱告現場后紛紛躲藏在樹里,和騎士們、以及趕到的其他聯軍準備好武器,一旦魔龍現身,立即攻擊。
至于到時候圣子安危如何,既然他拒絕了與溫斯特林的聯姻,就只有聽天由命了。
楚惟早就清楚,自己在此次伏龍行動中的戰略定位是誘餌。
如果魔龍當真對他有所不同,那么他還有升級版:人質。
他是一枚關鍵的,但用完即棄的棋子。
沒關系。他并不介意。
在司酌律闔溫斯特林昏迷之后,他忽然有種詭異的輕松,好像卸下了所有責任的重量,活下去或是赴死沒了差別,什么都無所謂了。
只剩下最后一句對凱的承諾,要在真實的世界與他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