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四兒想起上回學琴時她睡著的糗事,腳下便心虛地悄悄退了幾步,轉身欲溜。
“啊啊啊……”未走出幾步,便被拎住了衣領,喬四兒哀嚎著生怕被責打手心,慌不擇言道:“二師兄日日只知練劍,也不見他會什么嘛!”話一出口她便后悔了,抬眼緊緊盯著林維清的臉色,生怕他受什么刺激。
林維清卻未有異色,只道:“
你二師兄過目不忘,每年歲末云山的數(shù)千卷賬目,他用不了三日便能對完。
怎么,你是想替他?”喬四兒的臉瞬間垮了下來,腹中只將沉樾那走了還給人添亂的討厭鬼罵了千萬遍。
學是不想學了,跑又跑不掉,唯剩下耍賴一個途徑。
她腰身一扭,熟練地抱上林維清的胳膊,小臉皺成一團,硬生生擠出幾點水星,可憐巴巴道:“師父……人家學不會嘛……”林維清背脊微微一僵,冷聲道:“放開,你幾歲了,拉拉扯扯像什么樣子。
”“三歲!”喬四兒閉著眼將頭狠狠埋進林維清的肩窩里,嗅著他身上好聞的松針冷香,唇角噙著笑,嘴中卻哭嚎道:“我不聽,人家不想背書嘛……嗚嗚……”小徒弟像塊牛皮糖般,甩也甩不掉,看她一下午辛勤忙了許久,打又不舍得打。
與她僵持了半晌,不得已,林維清只得軟下語氣哄道:“好了,不背書。
起來,我們學琴,嗯?”喬四兒見好就收,小鹿般靈巧地跳開,滿眼似落了星光:“師父最好了,我今日清醒得很,定不會再打瞌睡了!”不理這滿口鬼話的小混蛋,林維清只焚香凈手,自琴匣中取了琴,輕輕撫上絲弦,試了幾個音。
很快,琴音便隨著窗外微斜的暖陽,流水般傾瀉開來。
日光逐著琴音而來,穿過戶牖,纏綿在撫琴之人身側,拉出長長的剪影。
琴音淙淙,爐煙裊裊。
喬四兒窩在搖椅上,撐著臉頰細聽。
說是學琴,林維清卻只是顧自撥弦,并不提點要處,大約不過是想給她那顆朽木難雕的腦袋中熏些陽春之調。
她并不懂得宮商徵羽,卻覺琴聲中每弦音尾那舒緩悠長的余韻,似風過疏林,泉洗明石,牽得人醺醺然酩酊似醉,連每根發(fā)絲都不自覺地舒展開來。
不知不覺,眼皮便沉重了起來,她努力嘗試著抵抗了一會兒,終是抵不過那排山倒海的困意,順從地闔上眼,隨著琴音沉入一場酣甜淋漓的深眠。
再睜眼,天邊一角已掛上了弦月。
喬四兒枕在軟榻之上,林維清不便與共用被褥,身邊是他的一襲薄衫,已在她扭曲的睡姿下從覆蓋變?yōu)閾碚怼?/p>
喉中有些發(fā)緊,不知為何竟又是著了涼。
喬四兒撇了撇嘴,頗為無奈。
說來也是奇怪,想她當乞兒時,每日忍饑挨凍的都從不生病,怎么到了云山,衣食無憂的,身子反倒養(yǎng)得愈發(fā)嬌貴了。
惦記起師父今日還未用藥,她匆匆起身,便急急去飯?zhí)脤と恕?/p>
桌上有林維清給她留的一飯一菜,溫在竹簍下,人卻不見蹤影。
許是又被她的不成器給氣著了。
喬四兒也顧不上吃,搬柴生爐起火,將藥先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