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究竟長什么樣?沒幾個人真見過他,但大家默認一點:他向來跟有病似的。
比如他安排有人生來就天潢貴胄、生殺予奪只在一念之間;有人命如螻蟻、一生辛勤勞作卻脆弱得一粒石子就能要了小命,連為自己爭取的余地都沒有。
所以當人們如愿了會高呼“蒼天有眼!”、委屈了就大罵“天道不公!”,無論哪種說法都會有附和之聲。
反正,天道嘛,被用來怎樣說都是不冤的。
可天道他老人家大概是覺得自己很委屈,所以思慮再三,決定將這世間萬般瑣事都托付給神族處理。
美其名曰:分工合作。
經常背鍋的小伙伴們都知道:這種鑲著金邊的屎盆子千萬別接、能躲多遠躲多遠。
只是當時還涉世未深的上古神族都很單純,他們心懷蒼生、赤誠坦率,最主要的是:沒有被坑過。
于是,平衡乾坤的重擔就這樣被接過,而可愛的神族祖先們在后知后覺自己是被擺了一道之后,將這次被坑歸咎于:吃了沒文化的虧。
從那以后,舉一反三的大神們對后代的教育十分重視,孩子們可以不漂亮、不優雅端方,但絕對不可以不讀書。
故有神諭:“不好好上學者,打屁屁!”但其實,那幾個大神也不是那么好騙的,當初之所以接下這份工作是因為天道實在是十分狡猾、裝得太可憐了:他說自己夙興夜寐、宵衣旰食,并且做出十分虛弱的樣子,仿佛再這樣下去就將消散在虛無之中,終于以此博得了十足的同情。
所以在與神族將各自責任劃分清楚之后,天道怕他們反悔似的立即回到他的九重天美美隱身去了,將這片莽莽神州全都移交給了新的負責部門去管轄。
神族雖然明知責任重大、費力不討好,但既已答應不好馬上反悔。
好在部族較多,化整為零也可以彼此分擔不少。
有句話怎么說來著?“來都來了,先干著吧。
”----------------就在九州中部的腹地,有一座山名叫鐘靈山,高不過兩百丈,由茂密森林覆蓋。
山上高矮兩座峰,主峰名曰翡然峰、終年仙氣縈繞;次峰峰頂有個天然大湖,任何時候都能保持水質清澈甘冽,故取名澄池,是方圓幾百里景色最美的地方。
這里天空湛藍,陽光會在水面碎成躍動的金芒,湖中不時有胖胖的錦鯉追逐著光斑猛然躍出水面、撲空后又“噗通”一聲落回水里,順著水紋蕩漾開的方向一擺尾巴消失不見……如此愜意的景致總能使人心神搖曳,仿佛思緒也跟著魚兒游走在清澈甘洌的湖水中,自由自在。
可美中不足的是,就在這樣松弛美麗的景色中,卻時時傳來低沉、古板、嚴肅、單調的“吟唱”,聲音持續而悠長,成了散漫愜意中那唯一的“不合時宜”……這“吟唱”來自九微學堂——神族八大族長為了給族內最具天資的孩子們提供最好的教育條件而籌建的“六百年一貫制優秀人才教育培養基地”,傍水而建,得天獨厚。
學堂每二百年收一屆學生,特意請了白澤族最知識淵博、德高望重的老頭司一袤來做祭酒,治學風格十分嚴謹甚至刻板。
就比如:每個人原本有著不同顏色的發色和瞳色,但為了防止小娃娃們分心于此不好好上學,司夫子甚至要求他們先學會易容法術、在學堂期間要將自己的瞳色和發色都變為統一的黑色,只有在特殊的時候才可以解除。
連天生的不同之處都要強行統一,更別提其它的了。
但是,再嚴格的規定也有圈不住的東西,比如:思緒……“夫乾坤初現,清氣上升匯凝為天,……天地之間………化有………故而………………實是自然而然也……”講臺上,司夫子正十分沉浸地講解著已經持續了兩個時辰的《乾坤起源》綱要解析,他講得非常仔細、全面、但無趣。
其實只要他把眼睛從書簡上移開一下,就能發現面前這群學生的聽課狀態有多五花八門:好一點的兩眼直勾勾看著書,心思早已飛去九霄云外。
淘氣些的早沒了耐性,在書案下偷偷戳著不知道從哪弄來的倒霉蟾蜍的肚子——那蟾蜍被這樣折騰了許久,早就沒了抵抗的意志,此刻四腳放松眼皮耷拉、隨著被戳肚皮的節奏嗚咕兩聲以示憤慨。
還有甚者直接用手支著頭擋住眼睛、一副認真思考的樣子,其實早就把夫子的讀書聲當催眠曲打起了瞌睡,滴落的口水都把桌子浸濕了一片。
一個紅衣女孩端正地坐在花樣百出的學生中,因為看起來像個“記筆記的好學生”而顯得十分不同。
她名叫花璨,此刻既不瞌睡也沒走神,一雙鳳眼亮亮的不知在思索什么。
只見她筆尖時而流暢輕顫、時而停下來認真思考,偶爾還會在一些位置標標點點;稚氣的臉上除了認真沒有別的表情,仿佛對知識充滿敬畏。
片刻后她終于落下最后一筆,又從頭到尾仔細端詳一遍,隨即小心地把這張紙對折成了一個小小的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