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維清卻偏開眼,只合了手中的藥罐,淡淡道:“這罐已用盡了,明日你來了再說罷。
”喬四兒困惑地望向林維清。
她肩頭的淤傷面積也不大,怎么要耗費這么多藥……一罐藥膏,兩次就能用完么?眼前人無意解釋,她也到底不敢多問,只低頭應(yīng)是。
上罷藥,喬四兒正整著衣衫,又聽頭頂響起一句:“轉(zhuǎn)身,運功。
”她呆了一呆,到底被失去手臂的念頭嚇怕了,便乖巧地轉(zhuǎn)過身閉上眼,十分合作地順著背脊傳來的真氣,一遍遍運轉(zhuǎn)起渾天心決來。
待收了功,不知不覺又已拖至了午飯時分。
喬四兒腹中空空,頭便開始犯了暈,正苦惱著怎么脫身,卻見林維清不疾不徐地自身后一角移出一只花紋陌生的食盒,一開蓋子,一股清甜的食物香氣便直往鼻下鉆。
美食當(dāng)前,她素來沒什么骨氣,忍不住便伸長了脖子直往那食盒里瞧。
竟是蓮子糕!旁邊還甚是貼心地配了一小碟晶瑩剔透糖橙黃欲燃的糖桂花。
北地并沒有這種細膩小巧的南方糕點,前些日子她還心心念念地惦記著想吃。
只見那白胖的糯米團子上還細心點畫了幾筆碧荷與錦鯉,入神入骨,一瞬便讓這巷陌間的尋常食物精致風(fēng)雅得能登得王侯御案。
喬四兒從未見過如此好看的蓮子糕,一時想伸手又不敢,不禁抬頭望向林維清,眼巴巴的,顯出幾分可憐。
看了眼她那沒出息的模樣,林維清唇角竟勾出一分驚心動魄的弧度,淺聲似誘哄:“這你鄭師叔昨日送來的,為師嫌太甜,你吃吧。
”冰消雪融,這是林維清第一次對她笑,對喬沉舟笑。
饑餓的沖動占據(jù)了所有,喬四兒甚至不及拿筷子,直接上手拈了一塊便往嘴里塞。
蓮子糕入口軟糯清甜,舌尖一卷,還能體味到糯米軟粘的拉絲和蒸籠間荷葉的清香,這哪里會是隔夜糕點,分明是今晨現(xiàn)做的……糕點間的蓮子軟餡流了出來,從唇齒間一路甜到了心頭,喬四兒卻越嚼越覺不對,鼓著的腮幫一緩,瘋狂咀嚼的動作也遲了下來。
她忽然反應(yīng)過來——也許,其實師父并沒有忘記。
只是這大半年來與她日夜相伴的記憶到底是太過形骸放浪,他平日里那樣刻板冷淡的一個人,又怎么好意思直接承認?那……肯這樣待她,是不是意味著,他不再計較她隱瞞性別,冒名頂替,一路坑蒙拐騙死皮賴臉地入了他門下,給他帶來了天大的麻煩呢?原來……這樣的她,也是可以被接納地嗎?就算她不是鐘滟,也被這樣珍重細膩地對待嗎?口中越甜,心中卻越澀,喬四兒一時眼眶濕熱,仿佛氤著一大團霧氣,下一刻就要墜落成雨。
林維清瞧她初時還歡欣鼓舞,吃著吃著又突然哽咽起來,難免眉頭微蹙:“怎么,可是不合口味?”喬四兒心頭緊得難受,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只能無助搖頭。
林維清不解,又問:“可是傷處還疼?”他的聲色越溫柔,喬四兒心中便越難受,頭搖著搖著,目中竟現(xiàn)出幾分凄徨。
林維清徹底沒了法子,下意識地抬手想揉揉小徒弟的頭,卻又覺得這舉動太過親昵,便不尷不尬地滯在了半空。
看著他舉棋不定,左右為難的模樣,喬四兒再耐不住心頭的鼓脹酸楚,一頭撲進了他的懷里,哽咽道:“師父——”林維清終于舒了口氣,感受到小徒弟像只受飽受驚嚇于歸了巢的小動物,在他懷里不住地顫抖瑟縮,終于將手放在了她單薄的肩頭上,拍了拍,放低了聲音安慰:“好了,師父已經(jīng)沒事了。
”喬四兒初時還是哽咽,聽著他恍若隔世的柔聲細慰,淚意卻似失了閘門的洪流,滾滾自眼角斷了線似地不住滑落出來。
感受到胸膛間的濕熱,林維清嘆了口氣,干脆將她攬在肩頭哄道:“不哭了,舟兒,嗯?”室內(nèi)一時靜謐,只余窗外零星幾聲飛鳥清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