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她終于落下最后一筆,又從頭到尾仔細端詳一遍,隨即小心地把這張紙對折成了一個小小的書簽。
時至正午,飯堂已飄出陣陣濃郁的肉香,一下一下勾著所有人肚子里的饞蟲。
隨著一聲帶著燉肉味兒的“散堂”天籟般飄進耳朵,學生們無論剛才在干什么也都在這一瞬間恢復了清明。
他們幾乎同時站起身來,整齊地拖長著聲音喊出一句“夫~子~辛~苦~!”。
夫子只是微微點頭表示回應,一邊將書夾起一邊邁著小碎步跑向不遠處的飯堂——聞起來,今天中午是燉的排骨吧!眼見夫子已經奔赴熱愛,學生們倒是不怎么著急。
他們各自收拾著自己的文具,七嘴八舌地討論著吃過飯要做些什么。
花璨卻沒心思閑聊。
她徑直越過放在地上的書包,大步跨向左前方的一張桌子:一個男孩子正坐在那里低著頭收拾課本:他頭發剃得短短的只留寸長,身穿繡著淺金色暗紋的青綠色衣衫,衣衫袖口處用帶子綁得很利索。
她停在桌前,表情嚴肅地把剛才疊好的紙條迅速擲出,正砸在男孩敞開的書簡上。
男孩垂著濃密的眉眼頭也沒抬,撇了撇嘴拆開紙條,只見上面赫然畫著一只四足動物。
那動物四肢微展、尾巴縮著,抻著長脖子,尖尖的嘴巴咧開很大、任由舌頭從一旁當啷出來,頭上禿禿的沒有毛、倆豆大的眼睛一只東南一只西北不知到底在看哪里;背上有殼,殼的旁邊一行大字寫著:“搶青蛙
大王八!”尤其那個“八”字,最后一筆拖得尤其長,筆鋒遒勁、力透紙背。
男孩看完嘴角略抽了抽,終于在一臉無語中抬起眼皮看了看面前挑釁的女孩,他“啪”的一聲把紙條拍在桌子上,話都是從牙縫里擠著說出來的:“也只有你這種眼神不好的瞎鳥才會分不清蟾蜍和青蛙!它是我在地上撿的、又不是從你手里搶的,你有什么好不高興的?再啰嗦我把它捏碎了喂魚!”說完裝好書包用兩根手指提著蟾蜍,邁著囂張的步伐頭也不回往湖邊去了。
花璨見對方搶了自己玩伴在先、反咬一口在后,氣得滿臉通紅卻憋不出來一句反駁的話,等她反應過來人已經走遠了。
她拔腿正要追去理論,忽被一只白凈有力的手拽住了胳膊,同時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慢著慢著,誒呀~!你別氣了,那小蛤……小青蛙,他雖玩了半天,但全程手都沾著水呢,傷不著。
這個麒麟少爺就是傲得很,你罵他大王八他心里不定多生氣呢,不虧!”接著,說話的人把手伸向地上那一堆廢紙,拿起一個擺弄著繼續道:“我剛才睡著之前看見你在那做筆記,還以為可以安心睡一覺等你的接濟了,趕情兒不是筆記是聲討書???那你這一堆兒……還寫廢了那么多張,都是什么啊?”花璨本來生著氣沒動,見狀阻止道:“你別拆,都是一樣的,畫得不夠丑一直重畫,煩死了……”她迅速把廢紙團都歸攏起來扔了,嘴里嘟囔著:“他欺負我,你就顧著醒盹兒都不幫我吵架,下次考試我才不幫你復習,讓你考不合格回家挨打,白虎變貍貓!”易白虹一聽矛頭轉向了自己,趕忙哄道:“好璨璨,你才舍不得~而且你看那邊:萬俟寰就嘴上不饒人,他現在正把那蛤……蛙好好兒的放回池子里呢。
咱吃飯去吧,晚了沒有你愛的紅豆湯圓了。
”見到小蛙確實好好的,又聽到今天有點心吃,花璨的郁悶消了一半。
這才注意到說話的功夫同學們已經走光了,忙拿了東西和小姐妹一起往飯堂跑去。
學堂和飯堂位于次峰峰頂澄池旁,相鄰傍水而建、占了三分之一的湖岸。
下午沒課,很多學生們吃完飯轉了一圈又回來臨湖而坐:玩玩解謎游戲、聊聊各族的八卦,或者就吹著風看著湖對面的森林出神。
此刻陽光很好、風也輕柔、澄湖周圍花香陣陣,這在大多數人眼中都是詩意美景,偏有浪漫絕緣體只會覺得無聊,萬俟寰就是后者。
他此刻正啃著甘蔗、瞇著眼睛看天上的云,任一旁的螣蛇族小公主葉晚在耳邊喋喋不休,她正說到自己前些天在家因為練鞭子進步不大而被罰了,滿腔憤懣地倒著苦水。
萬俟寰聽到這,想到自己也進入了練刀的瓶頸,突然一陣懊惱,被波光晃得心煩。
他索性往后一仰躺在草坪上,閉起眼回憶著早晨新練的刀法——雖然和哥哥關系很好,但他也不甘心一直活在兄長萬丈光芒的陰影下;所以他努力練刀和學習,就是不想像葉晚似的被家里整天拿來攀比著、逼著學不擅長的東西,每天都不快樂。
葉晚見他不答話,轉頭一看,這人怎么突然躺平了?!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罵到:“誒!我和你說話呢,你怎么吃飽了就睡???!”萬俟寰沒睜眼皮,深吸了一口氣又長長地嘆了出來,然后才拖著嗓子懶洋洋回答:“既然同病相憐,就不要互相攻擊了吧?都是作為家里的小幺,這樣的比較從小聽到大。
你啊……什么都往心里去早晚要憋成變態!別想了,一會兒哥帶你摘果子去,吃了保你再揮鞭子一個打八個,不!在!話!下!”萬俟寰說完一骨碌從草地上爬起來,順帶扶了一同起來的葉晚一把,又去找那邊正在伏案寫作業的賀息川,對他低聲說了幾句什么。
賀息川聽了笑得十分燦爛,顧不上身后自己的作業已被風吹得七零八落,一心跟著弟弟妹妹去林子里找好寶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