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時間,說起來不長,也就剛夠辛西婭與子爵夫人建立起友誼,把高崖堡里里外外走了一遍。
但也說不上短,來時懸崖上懸垂的冰錐此刻已淅瀝瀝地融化,向陽處的草甸開始泛出隱約的綠意,甚至在尚未完全消融的薄雪中,深紫的龍膽已倔強地探出了箭鏃般的花苞,固執地將春之女神即將回歸的預兆寫在大地之上。
隨著無冬河以北最后一個負隅頑抗的邪教據點被牧師的陽炎焚毀,遠征軍的任務終于是徹底告一段落。
原本離家小半年,已然歸心似箭的眾人計劃休整兩日就直接離開。
但耐不住奧賓伯爵屬實是個熱情而慷慨的貴族,主動提出要在他們離開的前夜為遠征軍辦一場盛大的慶功宴,以感謝他們對北地平安做出的貢獻。
沒有人會拒絕在長時間的艱苦行軍之后的狂歡,尤其是有人愿意買單。
于是在這個尚且春寒料峭的夜晚,高崖堡的內庭廣場卻洋溢著熱烈而高漲的情緒。
領地內的居民與遠征軍的騎士與牧師們一起縱情暢飲,高歌,起舞,盡情地宣泄著長久以來的壓抑與疲憊。
按理說這種氛圍是吟游詩人最如魚得水的,然而才從家人身邊脫身的德里克視線逡巡了一圈,卻沒有找到辛西婭的身影。
倒是看到了已經快喝到了桌子底下的希娜。
可惜他們二人連說是點頭之交都勉強。
為數不多的兩次交集分別是「辛西婭身中詛咒時希娜給的他那一記重拳」和「抵達高崖堡后他從將辛西婭從希娜身邊抱走」。
說陌生人都算是抬舉了,即使希娜沒醉,他也很難從她口中問道辛西婭的下落。
德里克拒絕了所有人的祝酒,循著道路尋找著半精靈的蹤跡。
自從那夜家宴之后,他再也沒有見到她。
大部分時候是他忙于指揮與作戰,沒有時間返回高崖堡;難得抽出時間,辛西婭卻要么與他的其他家人有約,在相伴同游,要么就剛巧希娜來訪,他不方便橫插一腳。
以至于整整半個月時間,他都沒能找出與她單獨談話的機會。
但他確實急需找她談談。
一旦返回無冬城,甚至只要辛西婭離開高崖堡,與洛山達教會同行,他們間關系就會迅速降溫,直至他連相邀的借口都無法尋得。
說來可笑,一個月前,這還是他的目的,但欲念恰如此時路邊的龍膽春芽,在黑暗冰層之中尚且可以壓抑,一朝見到哪怕最些微的希望,都會開始瘋長到再難壓抑,直至盛放或是于風雪中凍斃。
幾次詢問之后,德里克終于在一條小路的盡頭,高崖堡后的花園中找到了正偷閑的辛西婭。
說是花園,實際上只是一塊疏于打理的崖邊綠地,雜亂地開著一些生命力頑強的花朵。
奧賓家的先祖約莫是實在沒有閑情雅致建設一個鮮有人至的花園,又覺得這么徹底荒廢實在不太體面,于是種了點樹,搞了個回廊,讓那些天生天長的藤蔓自己造景,再擺了幾張長椅,也算糊弄過去了。
百年過去,林木恣意滋長,倒也顯出幾分帶著野性的意趣。
按理此時冰雪尚未消盡,除了少部分經冬不落的常綠品種,花園中大部分的地方仍是蕭瑟枯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