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民團屬于王繼亞直接指揮的人數約百十號人,另外還有二百來人的巡緝營,但有槍的不多,只相當于一個連。如果加上各區鄉大大小小民團人數,差不多也有六七百人,比一個營人員多,但比一個團又少那么一點,加之是縣級,于是在級別上就以團級編制,叫縣民團,團長稱團總。因為拿槍的人少,有時也叫縣大隊。
各區民團,在許多方面雖是獨立的,但在編制上屬縣民團的一個中隊,級別相當于營級。大多數區民團規模只相當于一個排,最多是兩排。譬如楊晉階民團,六十五人,四十八桿槍,分兩個中隊,相當于兩個排。楊晉階統管,稱團總。每個排稱中隊,由團副帶領。小隊長就是班長。
周維炯入民團較晚,加之團副有人了,就讓他任小隊長。干了一年多,表現不俗,又因人緣好,懂軍事,在黃三姑一案上經受住了考驗,張瑞生極力推薦,就讓他兼任教練一職。雖沒提高級別,但在名譽上似乎跟中隊長差不多,所以,待遇比小隊長高半格,也就是每月多一塊錢。
當了教練,方便多了,因為教練除了組織團丁訓練外,還可以召集訓話,上一些文化課,教他們軍事知識,譬如如何訓練、如何擺兵布陣、如何打突擊、如何設伏以及怎么才能打好狙擊等等。在這方面,周維炯可是科班出身,自然內行,于是周維炯威望逐漸日隆,不僅是團丁,就是團副一下,都很尊重他。
除訓練外,晚上,沒打更值班任務,又無娛樂活動,寂寞難耐之時,就邀周維炯聚餐,在一起喝酒聊天胡侃。周維炯也回請。交往之中,人們發現周維炯不僅軍事本領過硬,還特講義氣,遇事俠肝義膽,譬如到黃玉山家,他就毫不猶豫,一馬當先,保護弟兄。
這一點,特別夠爺們兒,于是,他帶的一個班的人又把周維炯從前的外號“炯爺”撿起來喊,久而久之,丁家埠民團的高層,譬如吳成格、張瑞生等,無視這種稱呼,有時守著兩位副總的面喊周維炯“炯爺”,兩人仿佛沒聽見,也不管不問。于是,這個外號傳了出去,別的班的團丁,也感到刺激,也直呼他“炯爺”。
周維炯對此也不駁斥,久而久之,這個外號,好像一個外衣,正好把他罩住。
周維炯就利用“炯爺”這個外衣,把一些志趣相投的喊在一起,表面上好像是吹大蛋,吃吃喝喝,打打鬧鬧,開一些玩笑,找一些樂趣,有時又似乎是交流訓練,或面授機宜。
周維炯就利用這些活動,瞅準時機,找一些志趣相投的,歃血為盟,結為兄弟,成立“兄弟會”。別人看來,好像是個江湖組織,是個講義氣的同盟。實際上,在兄弟會里傳播馬克思主義,講一些中國gcd的主張,一旦成熟,就發展成黨員,還成立了丁家埠民團的黨團支部。
兄弟會在民團是允許的,因為在大別山叫兄弟就像江西叫老表,是一種稱呼,無外乎親近而已,猶如叫老鄉一樣,沒有啥嫌疑可說。不過嘛,在民團叫兄弟還有一層意思,那就是信任。因民團要作戰,多跟土匪作戰,大山里,進去了,容易被土匪打黑槍,也就是背后十分重要。這樣一來,剿匪需要配合,能把背留給的人才叫兄弟。所以,有生死與共的味道。
在他民團內搞這種結盟,似乎也有些拉幫結派的意味,按說是不允許的,楊晉階也知道,但是,想起土匪歲月,也認為正常,最主要是他的妻兄弟張瑞生也組織了兄弟會,像張賢亮、王老末、李福勝、張瑞強等,足足八九個,都是張瑞生的把兄弟,所以,也沒把這種組織往共黨上靠。
周維炯在民團組織兄弟會只是個掩護,在兄弟會里,周維炯留意了一些人的出身。有三四個家庭特別窮,三天兩頭開小差,發工資了就捏著,想辦法到街上黃玉山糧店糴米,連夜送回去,又連夜趕回來。
像肖柏恩,家住銀沙畈,來回一趟要翻六座大山,還要過史河,說實話,背著一袋米,雖說不重,但是走那么遠,又是來回,一般人是吃不消的。可肖柏恩沒辦法,一大家子等著,要是肖柏恩不按時送糧食回去,全家都得餓著,餓久了,會生病,甚至會送命。
有人可能要問,肖柏恩一家,為何要肖柏恩送糧食才能養活呢?難道家里其他人都是懶漢,都不干活混錢嗎?這就是肖柏恩家的特殊性。
肖柏恩家沒有田地,他父母活著時,是靠給大地主吳云錄打長工養活的。肖柏恩的爹干農活,肖柏恩的媽給地主家干家務,在地主家縫縫補補,洗洗東西,伺候女主人。女主人生孩子時,肖柏恩也才出生不久,于是,他媽為了賺錢,還要給女主的孩子喂奶。
可是,這樣的日子也不是固定的永恒的,當肖柏恩長到十五歲時,他爹媽在路上撿到一個小要飯的,還是女的,通過做工作,女孩子同意嫁給肖柏恩。于是,就在當年完婚,成了家庭。生下倆孩子時,肖柏恩將近二十歲,此時,他爹得重病死了,就在當年,他媽要飯,不知道咋搞的,也死了,還是死在路上。
此時,肖柏恩才通過考試,進入楊晉階民團當了團丁。楊晉階民團招人,沒有固定條件,一般來說,有大戶介紹可以報名,如果自己想去也可以報名,但是,不管是哪種,都有基本條件要求,也就是年齡不超過三十歲,報名之后,都要進行體能舉重拳腳等項目測試,只有合格的,才能進入民團。
肖柏恩報名之后,這些條件都符合,還能吃苦,又是二十來歲的小伙子,拳腳也好,體能也好,舉重也好,都能一一過關,于是也就招為團丁??墒?,肖柏恩當團丁,是因為家庭。爹媽都不在了,女人整天圍著兩個孩子忙乎,就是要飯,都抽不出時間,你說咋辦?只能靠丈夫出外打拼賺錢養活家庭。
還有一個,就是住在樂區的蔡云山,外號“蔡老三”,披麻戴孝給他娘送葬,路上碰見楊晉階帶人馬從外面回來,讓路不干,還跟楊晉階的民團隊員打起來了,這家伙是不要命的,三四個人圍著,沒有吃虧,還把三四個團丁打得喊爹叫娘。
楊晉階看了,就生出了小九九,一直在點頭,覺得這家伙就是張飛,性格硬,可以當槍使,是塊料子,要是弄到民團,挺好的。于是掏出槍,蔡老三才罷手。楊晉階把頭一甩,手下明白,就以無辜肇事打架斗毆逮捕,放在牢獄里。每天派人,派不同的人做工作,久而久之,蔡老三也想通了,就點頭同意,算是逼迫當了團丁。
為這事兒,他爹找到漆樹貴,漆樹貴收了禮不能不出頭,又找到楊晉階,說是俺那個區的人,你咋能抓?
楊晉階一聽,就扯起來,于是說,這個人嘛你不知道,他當過土匪,要是放了,雖說李老末消滅了,但是誰能保證不會出來個張老末什么的。不過嘛,你要是要,我可以給,但要是抓住他當土匪事實,可別說為兄的我沒提醒你。
漆樹貴皺眉,知道是故意刁難,再說了,在民團當團丁也挺好的,于是,哈哈哈,把麻將桌拉開,找美女伺候,這么一賭,就過了三天三夜,互有輸贏,最后,楊晉階送漆樹貴一匹馬,講和。
蔡老三雖說不錯,有一把勁兒,但是,在如今年代,有槍有炮,你有一把勁兒,相比之下,就處在次要地位。若要深入考慮,也可以說蔡老三并不是多出色,有時候辦事也好說話也好,還有點笨手笨腳,遇事不知道拐彎,不是有點擰巴,而是很擰巴,這樣的人,也不是非要不可,為何楊晉階要拿出一匹馬平息爭端呢?說到底是面子。你想,路上抓來一個團丁,樂區的,說明什么?說明楊晉階在和樂兩區通吃了。但是,漆樹貴來了,要人,給了,說明什么?不管咋說,矮人半截。
作為漆樹貴不是沒想到,而是沒辦法。一來,他想另謀高就,如今是腳踏兩只船。省城那邊送了大量銀子,也答應了,但是,批文沒下來,還有一些關系沒搞定,正活動。這期間“和”是關鍵。跟楊晉階本來就是對手,如今,要是磕磕碰碰,楊晉階又十分陰,趁此搗亂,也就是一封信的事情,會影響仕途,劃不來。雖說他也知道楊晉階的用意,但是,輕重緩急得分清,該放下的還是得放下。
除了肖柏恩、蔡老三這樣的,還有像田繼美這樣的。
田繼美十二歲到了楊家,當長工,沒有一頓吃飽過,長年干活,不給一分錢。小時候,打掃衛生,包括提馬桶,搗下水道,清洗茅廁;大了,跟班,到莊園高定山家收高利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