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維炯到了丁家埠街道,在王廚子老鴨湯旁買了五個粽子,一抬頭,見肖方在王廚子店里吃飯,擺擺手伸出大拇指。
肖方點點頭,起身,把放在旁邊的斗笠掂起來,往頭上一戴,掂起扁擔,喊店小二付錢。付了賬,走出了大門。
周維炯伸手在大缸里拽了一根苧麻皮,把五個粽子拴在一起,拎著,大踏步往史河橋走。
到民團駐地,張瑞生還在門前弓著腰,伸著頭,瞇細眼睛,一根青草棒還在嘴里叼著,見到周維炯,吐出青草棒,說開了:哎喲,維炯,你死到哪里去了,找你都找不到。
剛說到這兒,低頭一看周維炯的手,立即高興起來說,哦,粽子,好,太好了,你知道咱老張好這一口喲。
誰都知道張團副喜歡黏糊哈,周維炯哈哈笑說,是吳家的,昨天晚上就煮的,煮到早上才起鍋——時間長,煮得老,軟香可口,可好吃了——我那個表哥,就是個吃貨,要是再來,可別叫我了,坑死我了,說是喊我吃飯,吃過了,拍拍屁股就走了。
王廚子老鴨湯,你知道的,六親不認,誰在那兒吃飯不給錢,他會把你貶得比畜生還不如。哎,他說的玩牌,到哪找人?就是想吃我,哎,一頓下來,差點花去我一塊大洋,當教練補貼的一元錢沒了,這個月的伙食費還沒有發,只能吃老本了。
哦,王廚子呀,他可是你六舅的人,張瑞生站起來說,這個人是有點怪,不好惹,為啥?有靠唄。
周維炯咧嘴笑笑說,他當他的省黨部委員,我還是個班長,說到底,我依靠的還是你喲。給,還熱著,老高那兒還有米糖。
行,張瑞生接過,忙轉身,又回過頭說,哦,差點忘了,張班長被姐夫叫去了,你知道,姐夫很少到這兒來,這兒就是我和老吳管著。成格這個貨,做少爺做習慣了,對一些事不管不問,事事都讓我操心,都讓我去跟姐夫匯報,很煩,煩死了。哎,這次倒好,沒叫我,也讓我清閑清閑。
叫吳成格了?
也沒有。
那不就得了,周維炯說,這說明,楊團總還是喜歡你的。再說了,張賢亮,說到底還不是你的人?
他呀,別看屁股后面跟著,小人一個。
哎,自家兄弟,咋能不扛著你?再說了,在民團,誰不知道你心寬,又體貼弟兄,周維炯走近,貼在張瑞生耳邊說,明天就是立夏,一大年,都忙,好不容易遇到個節氣,還是嘗新節,估計呀,黃老板閨女,嗯嗯嗯,嗨嗨嗨,一定在家,要不要弟兄幫忙?
張瑞生聞言,臉色大變,死死盯著,歪著嘴罵:別提那個騷貨,她就是廟里菩薩,表面光鮮,里面全是她媽的稻草,爛稻草——有句話叫什么來著?
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對,上過黃埔,就是不一樣,還是你有學問,張瑞生又說,哎,人呀,就是賤貨,知道不是好東西,就是舍棄不了,老子每每想起來,還真得抓心撓肝喲。
周維炯一聽,十分惡心,但是,面子上又不能表現出來,于是,故意說,咋了?是不是團總?
放屁!呸呸呸,張瑞生不好意思說,你還年輕,不知道東南西北,別瞎猜,姐夫是那樣的人嗎?她,能跟姐比?
哈哈哈。
笑什么?我警告你,別再拿那事兒膩我,你也是知道我的,我也是有底線的,張瑞生說,我雖說好說話,但是,不代表我沒脾氣,要是搞火了,誰惹我,我就操誰。騷貨!
哎,張團副,說個老實話,這些都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兒,人生,咋可能一直走的都是直路呢,溝溝坎坎,高低上下,體驗一下,也是樂趣,周維炯說,我們小時候,還專門尋找溝溝坎坎,邁過去又邁過來,不是為了好玩嗎?
你也干過這事兒?張瑞生來了興趣,笑著說,要說好玩,還真是孩童時期好玩,無憂無慮,想干啥干啥,多帶勁兒。
周維炯嘴唇抽動,心想,你他媽的就知道胡搞,就知道享福,就不知道還有多少乞丐,像小英子這樣的,那是快樂的童年嗎,那就是痛苦的記憶呀。但是,此時,周維炯咋說,只能附和說,張團副這一身本領,也就是童年得來的吧,一定是練了童子功喲,否則┅┅周維炯說到此處,忽然想到什么,忍住了,微笑著,嘿嘿兩聲。
說到“童子功”這個詞,不知道咋搞的,讓張瑞生想起那日,黃三姑一抬腿,張瑞生不自然就跪下了,就是這樣,那女人還是抬起腳,高跟皮靴錚亮,一下子砸在張瑞生的肩膀上,啪,像一條狗趴了下去,連頭都不敢抬。黃三姑挪開腿,靠近,抓起張瑞生的頭發,把他提溜得仰起臉,還張著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