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罷,她放開林慕禾的手,又叮囑了幾句,轉身離開。
在某一瞬間,這持續多日的鬧劇結束之后,她與顧云籬再次恢復了如同先前那般淡淡疏離的關系,似有若無地,林慕禾微妙地有些失落,這份失落源自什么,一時間又說不清道不明。
直到她的腳步聲漸漸走遠,她這才重新坐回軟榻上。
為何要說謊呢?是怕她察覺了自己細微的心機,從此對她心生芥蒂嗎?林慕禾忍不住又摳了摳手指,有些煩悶地將頭埋進臂彎之中。
所謂偶遇,確實并非偶然,只是那個時候她不知顧云籬究竟怎么想,只能制造了這看起來天衣無縫的偶遇,盼望能引起她的惻隱之心。
普陀寺外爭鳴的鳥雀聲仿佛還在耳邊回響,她閉上眼,回想起那日市集之中小葉帶著自己跟在那輛馬車之后,又隨她入寺廟、還刻意跪坐在她身旁上香的一幕幕。
滿殿神佛在上,弟子有愧,她在心里默念,若有一日時機成熟,她一定要和顧云籬解釋清楚。
斜陽收起最后一縷天光,夜幕輪番交替,取而代之,明月登臺,鴉雀紛紛飛上枝頭,夜極靜,許是一件事終于塵埃落定,顧云籬甚至覺得今夜就連蟬鳴的聲音都微小了許多。
顧云籬散下頭發,將燭芯撥長,罩上燈罩,如釋重負地躺回床榻之中。
隔著一扇屏風,清霜熟睡的微鼾聲傳來,莫名地有些催眠,睡意來得很快,眼前混沌,她來不及整理白日的思緒,便沉入睡夢之中。
馬車轆轤,行進聲中,馬匹受不住熱輕喘,行軍的走步聲與車輪聲、馬蹄聲交雜著,在寂靜的林中響徹。
烈日當頭,就連樹林之中交錯的樹蔭都無法驅散炎熱,林宣禮驅馬走在前方,炎熱難耐,他也不知是第幾次擰開水壺喝水了。
喝罷一口水,他放歸原位,就聽身后傳來一陣細微的響動。
囚車之中,蕭介亭正被押解著,從頭到腳綁了個嚴嚴實實,只留下一個腦袋露在外面,備受烈日炙烤。他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嘴唇開裂流下的血在下巴上干涸,留下了長長一道血痕。此時,已經是他水米未進的第三天了。
聽著身前的人的飲水聲,他掀開眼皮,艱難地鎖定了別在林宣禮腰間的水壺,死死盯了半晌,才扯著干得快要滲血的嗓子幽幽道:“姓林的……你真想渴死我?”
林宣禮置若罔聞,面無表情地回:“一介欽犯,要求倒是多,不讓你自己下來走這山路已是官家仁慈了,你還想怎樣?”
他絲毫不掩飾厭惡,說話時,甚至都有些嫌惡與他對話一般。
囚車再次顛簸,蕭介亭被晃得一陣惡心,張口干嘔了幾聲,愣是嘔出一灘酸水,他長嘆一聲,再次痛苦地合眸:“審也審了,打也打了,本身就與我無關,你非要認定我是罪人?”
“是與不是,都等歸京之后大理寺提審。”他懶得再與他廢話,擺手差人又將蕭介亭的嘴堵上。
蕭介亭已然沒有力氣掙扎了,他認命似的翻了個白眼,任憑這群人磋磨。
想不到來江寧時喝的那碗加料的茶,竟然是自己最后喝的像樣的東西了,他忍不住輕哂了一聲,心中責嘆自己識人不清。
那敕廣司分舵舵主還是他與師父一手舉薦上去的,翻手竟然就這樣坑害他,自己卻甩手遠走高飛下落不明!若不是她說要他去幫忙接引一批藥材,自己又何至于當街遇到林宣禮,還被擒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