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太陽不錯,你剛醒,想出去曬曬太陽嗎?”她聲音發緊,似乎在刻意掩飾方才的失態。
林慕禾靜靜看著,片刻后,點了點頭。
走出屋門,陽光正好,透過廊檐斜打進屋內,林慕禾坐在小躺椅上,手又被顧云籬攥起,她自以為隱秘地攥著自己的手腕,手指卻在探脈,林慕禾感受得到,似乎也明白了顧云籬為什么會這樣。
“云籬。”片刻,曬了一會兒太陽的她忽然開口,“今后,你想去哪兒?”
顧云籬一愣,就聽她接著說:“蠱蟲已去,待承辦舊案,為你家里雪冤,你還要待在東京嗎?”
“……”看著她,顧云籬一時間心緒紛亂,難解難消,“你想去哪里,我陪著你去哪。”
“你還想在東京嗎?不想,我們回江南,去泉州,甚至回西南都可以。”她說著話,手心里的力道不自覺地越來越重。
抿了抿唇,林慕禾忽然轉過身,反握住她扣在自己手腕的手,直直看進她那雙看似平靜的眼中:“云籬,你想去哪?”
“你是怎么想的?”
“我如今就在這里,哪里也去不了。”她握緊了幾分,吸了口氣。“你……在怕什么?”
她怕什么?顧云籬有些不敢答話。腦子里混亂想了一番,黑暗之中,是林慕禾險些死在她手下的一幕幕,是她泣血瀕死的景象,這一切使得她如今像一只驚弓之鳥,只要有一絲風吹草動,便覺得無比焦慮恐慌。
《世說新語》里王戎喪子后“山簡往省之,王悲不自勝。簡曰:‘孩抱中物,何至于此?’王曰:‘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鐘,正在我輩。’”
顧云籬此刻才真正體會到“情之所鐘”帶來的極致脆弱。她不是圣人,她忘不了那刻骨的恐懼;她亦非“最下”,面對林慕禾,情一字早已入骨,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是而
失而復得后,迎面便陷入了更深的患得患失,如同驚弓之鳥,杯弓蛇影。
林慕禾歪了歪頭,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揉了一把,她看到顧云籬坐得筆直,眼下一片濃重的青黑,嘴唇抿成一條蒼白的直線,目光牢牢鎖在自己臉上,里面翻涌著尚未褪盡的恐懼和一種近乎偏執的專注。
她明白得很快,愧意與心疼涌上,讓她生出想哭的沖動。
“別怕,我在這里。我很好。”沒有過多的言語,只是一個眼神,一個細微的表情,卻像投入顧云籬心湖的定海神針,撫平了她眼底深處最洶涌的驚濤。
顧云籬緊繃的肩膀,幾不可察地松動了一絲。
這種難以用言語描述的焦慮雖因林慕禾的話有所減輕,卻仍舊如影隨形,從這日開始,無論林慕禾去哪,總要在自己的視線當中,她方才能夠稍適安心。
自蠱蟲徹底從身上剝離消失后,原本滯澀著林慕禾養起身子的癥結也不復存在,體內的筋脈也就此打通,氣息流順,養起身子也比先前容易了許多。
長公主又送來不少藥材補品,又有顧云籬的精心照料,沒過兩日,精神頭便比先前好了許多。
就連一概神經大條的顧方聞也覺察到顧云籬這幾日的不對勁,暗暗道果然是受了那日的刺激了,一副情字無解的模樣,搖頭背手在兩人面前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