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嗡鳴了兩聲,顧云籬艱難地眨眼,一時間,心臟仿佛被人重擊。
雀甕引,常煥依也同自己說過這種蠱毒,但那次,分明說得是林慕禾眼中的蠱蟲。
她一瞬間想起了楚禁那拼死打探消息,送來的染血紙片:嘉興四年,林慕禾,藥引。
原本這九個字,她一直不解其意,直到今日,從沈闊口中親自說出,她才敢確定一件事——困擾自己多年的滅門之事,與林慕禾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她狠狠咬了咬舌頭,讓自己回過神來:“雀甕引?”
“你父親將這些全部記在他隨身的醫案之中,然而自你父親下獄,所有屬于他的東西,都被大理寺封印于卷宗之內,若沒有官家指示,沒有人有權打開它。”
一時間,顧云籬大腦混亂,呆呆地坐在長凳上,盯著地板,久久沉默不語。
這半年來奔波無止,經歷生死,一路走來,她離真相越來越近,然而一路飛來的刀鋒也足夠鋒利傷人。
嘉興四年,一切起始,云縱受命為有孕的貴妃桑盼保胎,彼時新帝剛剛登基四年,先皇后過世,國朝未穩,對子嗣看得極為重要。云縱干脆離家住在了太醫院內,妻女在家中盼望他回家,因而他兢兢業業,不敢懈怠,卻不知此去即是永別。
緊接著,便是他被禁足于太醫院的消息傳來,而后,桑貴妃滑胎,舉朝震驚,太醫云縱瀆職,是夜便下獄,大理寺定罪。
太醫院中仍有為他喊冤的人,想要救他出這泥潭,然而,一切都來得太晚了,不過兩日,便傳出他同內宮的姜修媛勾結謀害皇嗣,鐵證如山,辯無可辯。
然而害死桑貴妃腹中胎兒的,并非什么陰狠的毒藥,而是另一樁更讓人唏噓的悲劇。
嘉興四年,林慕禾四歲,據小葉所說,她無端發了一場高熱,而后,疾病纏身,雙目漸漸失明。
眾人也都以為她是不幸,生了一場大病,便徹底失去看見世間的權力。
可桑貴妃那胎死腹中的孩子,林慕禾的眼疾,都是那名為雀甕引帶來的厄運。
有人一早便在林慕禾身上種下母蠱,再將子蠱種在了桑貴妃身上,他巧妙地隱身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斗爭之中,還怕做得不夠天衣無縫,將云縱抓做無辜的替死鬼,活生生送上一條妻離子散的不歸路,一把火斷絕了顧云籬此后所有的希望。
沉默的半晌,顧云籬腦中飛快地從頭至尾,將所有的線索、事情聯結起來。
如一張蛛網,緩緩地,在腦中成形。
這禍及兩代人的禍事,想來竟如此荒謬可憎。
她只記得,朝廷對外所說是父親在獄中畏罪zisha,可她從未信過這些說辭。
在那個朝政尚且不穩的年歲,顧云籬能想到的只有權術之爭,而事實上,最后那一招卸磨殺驢也證實了如此。
普通人的性命,當真茍且如螻蟻,身處上位之人,果真可以睥睨萬物,任意如宰殺牛羊般決定他們的生死嗎?
這世道太荒唐了。
她出離的憤怒,悲憤交加,緊緊握著拳,但縱使使出了萬鈞力道,也不能消解分毫她此刻心中熊熊燃燒起來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