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林家舊宅靜極了,只有偶爾能傳來值夜的仆從的些微聲響,甚至就連鳥雀聲都幾不可聞。
顧云籬卻挑燭長明,聽著這滿室的寂靜,只覺得心驚——就像是山雨欲來之前的那一晚,無比寂靜。
翌日,林宅之內又恢復了白日細碎的喧嚷。
剛過五更天,晨曦微露,耳力向來敏感的林慕禾便被一陣吵嚷聲吵醒了。從前她的院子里可不會這么熱鬧,這群仆役總嫌棄她這里晦氣,平日里恨不得繞著走,如今這一大早,卻傳來一陣陣又是掃地又是潑水的聲音,愣是將她從夢中給拽了出來。
小葉也被吵得醒來,匆忙穿戴好,這才趕到院外去瞧。
只見憑御軒不大的院子里,不知何時擠滿了大大小小十來個人,每個人手里都有打掃的活計,又是擦地,又是擦柱子,甚至還有給院子荒廢的樹行子重新掘土的小廝。這么一群人鬧哄哄地占著地方,隨便每人咳嗽一聲都能吵上天了。
她清醒了一大半,站在廊檐下的木板階梯前,望著眼前旁若無人只管制造噪音的人,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
另一邊,聽見響動同樣被吵得睡不著的清霜與顧云籬也出來看看是什么情況了。
對上視線,清霜愣了愣,隨即看到小葉有些怯懦的表情,便朝她投去鼓勵的一眼。
小葉接收到這一點鼓勵,深吸了一口氣,開口道:“剛過五更天,娘子還在熟睡,你們這是作甚!”只是還是有些底氣不足,幾個字剛出來,聲音還有些顫抖,不免叫人聽出些色厲內荏來。
一眾小廝女使聞聲,皆停下動作,看了她一眼,又面面相覷,緊接著,像是沒聽見她這句話似的,繼續動起來。
“哎喲小葉姑娘,”一個頗為熟悉的聲音響起,幾人循聲去看,果然見憑御軒外走進一個身形豐腴,樣貌有些刻薄的中年婦人——正是那季嬤嬤,“你長久以來跟著二娘子,不知我們這舊宅里粗使下人尋常的作息?!?/p>
小葉又氣又急,可看了季嬤嬤來,那長久以來屈居人下的恐嚇般的陰影還是如影隨形,嘴唇翕動了半晌,她聽見自己聲音發顫地質問:“季嬤嬤這話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季嬤嬤嘴角抽了抽,“二娘子不是覺著先前舊宅的下人們怠慢了嗎?如今二娘子回來,我們自然不敢怠慢,這不一大早就趕著來為二娘子灑掃了嗎?”
這理由冠冕堂皇,說得好似她們有多尊敬林慕禾似的。
小葉臉上氣得青一陣白一陣:“先前那么多日子不去灑掃,怎就挑著娘子忙碌歸來正需好好休息的時候來,你們分明就是……!”
“哎哎哎,”季嬤嬤挑眉,那對三角眼也拉長了幾分,愈發顯得刻薄,“小葉姑娘這話真讓人寒心,我們自然是怕二娘子回來,見了我們灑掃過后的院子不合心意,這才趕著二娘子回來這天灑掃!”
小葉還想開口,又被她嗆聲:“天地良心!老奴一心為了二娘子!怎得落在你口中就成了這副模樣,實在是冤枉啊!”
論胡攪蠻纏,在場幾人卻都不是這婦人的對手,顧云籬聞言也只愈發惡心,正欲上前,又發覺自己身份并不適合在這里說三道四,反倒又會讓林慕禾被這群人嚼了舌根,于是,她步子剛起,便又驀地縮了回去。
小葉氣得嘴唇發顫,眼淚有生理性地涌了上來,張著嘴抖了半天,都沒能說出話來。
那季嬤嬤見她弱勢,正要繼續不饒人,卻聽小葉身后的屋內,傳來一陣撥開珠簾的碎珠聲。
“有勞季嬤嬤了,”聲音有些低啞,似乎是剛醒來不久,但卻足以讓季嬤嬤安靜下來,“這院子沒什么可收拾的,我與小葉一起便可,犯不著嬤嬤大清早叫來這么多人勞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