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林慕禾不同,她早已習慣四周的黑暗,顧云籬卻懼怕這黑暗,每一處令人呼吸不上的黑暗,都足以將她再推回那萬劫不復的深淵。
“顧神醫!”一聲聲呼喊被隔絕在外,這一瞬,猶如沉入湖底,被湖底的水草卷住手腳,迫不及待地要將自己拖入污泥中。
腰間扣著自己的力道逐漸小了下來,可趴在自己身上的人呼吸聲卻一聲比一聲急促,神志不清,甚至喃喃著胡言亂語。
即使身體緊貼,靠得如此相近,林慕禾依然聽不清晰她喃喃的話,只有破碎的只言片語。
“娘”、“我怕”諸如此類的字眼,宛如細細密密的小針,雖不夠鈍痛,卻一陣一陣扎在林慕禾心口,又麻又疼。她一貫清冷、自持、喜怒不形于色,與自己說話
時總是柔聲細語,沉穩可靠,從不將這毫不設防的一面展現出來。
自以為她是巋然不動的雪山,可未想過雪山也有崩催之時。
這般下去自然不行,若沒有法子幫她平緩呼吸,只怕會氣絕而亡。但林慕禾不是醫師,自然不知該怎么做,手足無措了片刻,她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平靜下來。
緊攥著她的衣角緩緩松開,腰際的痛感此時也有些麻木。
任由她倚靠在自己單薄瘦弱的肩頭,帶著海浪一般的顫抖攀扶自己雙臂,大口大口地攫取著空氣。
喉間哽塞,身子僵著不敢動彈,林慕禾的手卻緩緩抬起,小心翼翼地撫上她后脊,學著記憶里某個視聽閉塞的夜晚,撫在自己肩頭的那股力道,一下一下,輕緩地在顧云籬不停顫抖痙攣的肩頭。
開口,語調澀然,帶著連她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哽咽:“顧神……云籬。”
“顧云籬。”掌心摩挲過她shi透的衣衫,些微熱氣總算給夢魘痙攣的人帶來一些慰藉。
“別怕。”她心里并未有幾分底氣,更像是一種笨拙的模仿,卻極力想要安撫下身上脆弱不堪的人。
你不會再是一個人了
能夠看到的世界里,也并非如林慕禾所想那樣美好,那雙眼究竟經歷了怎樣的情景,竟深扎在她身上至此砭骨一般的疼,她更不得而知。
尋遍辭海,千言萬語,匯入口中,只剩兩個字:“別怕。”
眼眶格外酸脹,淚意又在作祟,百感交集她心下愴然,手上一下一下卻從未停止。
奇跡般的,那急促、毫無章法的呼吸聲竟然漸漸平息。
身上的人痙攣的身子緩緩恢復正常,恍然不知時間,雨聲已停。
顧云籬的呼吸聲逐漸綿長,一進一出,平穩起來。
她靠在自己肩旁的地方,已洇shi一片淚痕,落進林慕禾早已shi透的衣裙中,分不清究竟是雨水還是淚水。
靜默了許久,半晌,握在她腰間的力道驟然一松。
“顧、顧神醫?”
熟悉的聲音又在耳邊識海里回響,陰冷的黑暗中,有人耐心地一下一下輕撫著自己的后脊,帶來聊勝于無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