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明君,不是說趙頊能明察秋毫,明辨是非,只是說他是個聰明人而已。
聰明人當(dāng)然也會為一時激動的情緒所掌握,但在激動過后,還是會恢復(fù)冷靜,會做出符合自己利益的選擇。
趙頊即是一個父親,也是一位君王,他的利益是家國天下,所以韓岡根本不擔(dān)心他最后能將自己怎么樣。
召入京城,給個高位是肯定的。襄漢漕運和種痘免疫,兩件事加起來這么大的功勞,論理也該給予封賞,只是權(quán)力要削減一些。所謂寵以厚祿,削其權(quán)柄。畢竟功高蓋主,總是會惹來忌憚。不過諒趙頊也不敢做得太過分,韓岡就有這份自信。
而且這也正合韓岡的心意,接下來的時間,他打算多分一些在學(xué)術(shù)上。沒有多少士子敢于投奔被治罪的學(xué)者門下,傳習(xí)他的學(xué)術(shù)。但如果是因為功勞太大而被供奉起來的人物,又是在交通往來最方便的京城,來自天下四方的士子們肯定會趨之若鶩。
回到內(nèi)院,韓岡在小廳中坐了下來,對著身前的幾位妻妾笑道,“過兩天就可以把手上的俗事都放一邊去了。”
“要回京城了?”周南問道,她的身子已經(jīng)開始顯懷,盈盈可掬的腰肢也圓潤了許多。
“應(yīng)該是先被彈劾。”韓岡撇了一下嘴,攤開雙手,狀似無奈的笑著:“建國公的事實在是太不巧了。”
王旖她們在內(nèi)院也同樣得到七皇子的消息了,在韓岡回來時,臉上都有著掩不住的驚訝。都是老夫老妻了,她們很容易就從韓岡的神色語氣中,發(fā)現(xiàn)他根本沒將七皇子病夭當(dāng)一回事。聯(lián)系起韓岡上書的時間,兩件事巧合到難以想像。
王旖猶豫了半天,小心翼翼的問道:“官人是不是事先就知道建國公會在這幾天夭折?”
“怎么可能?!”韓岡愣了一下之后,笑得差點把嘴里的茶水噴出來,忙將手上的茶盞放下:“為夫也不是能掐會算的半仙,不會把弄蓍草,更不會燒烏龜殼,怎么可能預(yù)料得到建國公會在這時候出事?只能說實在是太巧了。”
“真的是太巧了。”王旖嘆了口氣,她當(dāng)然知道自己的丈夫?qū)λ忝⒄疾凡皇呛芊旁谛纳希鼪]見他擺弄過算命的蓍草,書房中唯一跟占卜有關(guān)的器物,還是堪輿用的羅盤。
“三哥哥,彈劾不會有事吧?”云娘關(guān)切的問著。
“可能一開始會有些小麻煩的,但天子畢竟是明君啊,豈會讓不實之罪加在我這個功臣的頭上?”
韓岡伸懶腰時的輕松自在,讓四名妻妾看不到半點憂心之色。
他拿出來的牛痘之術(shù),還有過往的發(fā)明,就是他手上最大的保證。襄州城中的衛(wèi)生防疫局,如今成了最熱鬧的去處,每天在門外打轉(zhuǎn)的小販都有幾十人,驅(qū)逐都驅(qū)逐不了,最后只能放著他們賺錢,十天下來,光是小買賣就讓他們已經(jīng)賺了不少。而種了痘的小兒更是以一天五百人的速度增加,感激韓岡的家庭也在飛速的的增長。
“對了。”韓岡伸過懶腰后,坐直了身子,憊懶的神色收斂了些,“東跨院那邊這幾天可能有人家里會有急事,也許是父母重病、也許是幼子夭折,反正都要必須要緊急離開的事。別忘了準(zhǔn)備一些盤纏以壯行色,以一人五十貫的標(biāo)準(zhǔn)。”
韓岡的吩咐,王旖和周南最先反應(yīng)過來,王旖點頭答應(yīng)了。素心很快也明白了,搖搖頭,沒說什么。而云娘片刻之后,才終于想通,頓時柳眉倒豎,“平常好吃好喝的供奉著,才到了關(guān)鍵時候就要開溜,那些酒菜全都喂狗了!給他們五十貫做什么?五十文就夠了!”
“那怎么行?”韓岡笑瞇瞇的搖頭,“只用處幾百一千貫,就能換個好名聲,實在是太便宜了。”
“官人哪里還缺名聲?能讓離開的人沒臉再回來就夠了。”嚴素心粉面上掛著冰霜,也是一臉不快。
住在東跨院的都是投奔到韓岡門下的賓客,平日里好吃好喝,按月支俸,逢年過節(jié)也都少不了一份錢物,換季時還有幾套新衣。花錢養(yǎng)著,不求他們同生共死,但那么早就往外逃,還真是讓人心里覺得嘔得慌。
“平日里沖著三哥哥跟狗一樣一個勁的搖尾巴,到了主人家遇險的時候,卻沒了看門狗的忠心耿耿。真還不如多養(yǎng)幾條狗。”云娘咕噥著,只讓韓岡一人聽見,
“疾風(fēng)知勁草,板蕩顯忠臣。誰值得用,誰不值得用,今次之事上,便能見端的。”韓岡神色淡然,半點也看不到芥蒂,“這樣好的機會,可是用錢都買不來的。”
“官人放心,奴家會安排好的。”王旖再次鄭重的回答。
韓岡站起身:“好了,除此之外,也沒別的大事了。今年的綱運算是成功了,六十萬石全都通過了方城山,過兩天就能全數(shù)抵達京城。不知還有多少人在意這一件事了。”
“官家和政事堂總不能干沒了官人的功勞!”周南說道。
“當(dāng)然不會,只是多半會耽擱一陣。”韓岡展顏笑道,“還是想想這一次為夫能得到幾份彈劾吧,不知能不能達到兩府的水平?”他沖著幾位妻妾開著玩笑,“幾年內(nèi),為夫是沒辦法晉身兩府。若是這一次能在彈章上能與宰輔們一較高下,也算是提前享受一下兩府的待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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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在京畿水道封凍前,襄漢漕運的六十萬石綱糧終于成功運抵開封城西的合口倉中。
但在這個極具象征義的日子,原本應(yīng)該在京城中引發(fā)轟動,掀起一片喧囂的成果,卻被更大的轟動給遮掩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