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遲了一點。夜里一更照常。】
韓岡與趙瞻頂牛,主持軍議的韓絳無意出來緩和氣氛,他雖說不上盼望看到這一場面,但現在也不會出頭幫著趙瞻。身負君命,卻壓不下一名選人,丟臉的可是來自東京的這位趙大觀。
種諤和燕達見著韓岡、趙瞻之間火花四射,不由得暗中感慨,也只有韓岡這等文官才能不給天子使臣半點面子。換作是他們武夫,對代表天子而來的文官有了哪怕一點不恭順,這下場就難說了。趙瞻若是因此要治他們的罪,直接就可以報給朝廷,韓絳都不便出面做保。但文官之間的交鋒,就看各自背后的實力以及本身是不是占著道理,天子使臣的身份絲毫壓不住人。
“韓岡……”趙瞻音調陰冷,代天巡狩的使臣在眉宇間積蘊著雷霆之怒,帳中眾將都是噤若寒蟬,眼觀鼻、鼻觀口,謹守心神,充耳不聞。這不是他們能插話的場合,即便他們的品級都在韓岡之上,可文武之別并不是官品的差距能彌合得了。
韓岡沒有半點畏懼,毫不客氣的將趙瞻將要迸出的威脅堵在他嘴里:“是否將叛軍及其家屬流配至河湟,、找門路,在下一次軍議前,搶到一個優勢的位置上。
“再等兩天,他們差不多就能爭出個眉目了。”
軍議后,韓絳把韓岡留了下來,除此之外,就只有種諤和燕達。見著韓岡不經意的在看出帳的眾將,他便就笑著說道。
韓絳難得的對人和顏悅色,韓岡卻也并不驚異,都幫了那么多忙了,怎么可能還板著臉?要不是這些天來幫著韓絳打壓趙瞻,他如何會對自己改換了態度。
韓岡搖了搖頭,順著口風說下去:“郭太尉當日能做到的,不代表他們也能做到。爭得再厲害,其中真有希望說服叛軍的也只有幾個。”
爭搶勸降一事的將校,目的都是想做郭逵第二,但他們灰頭土臉回來的機會也不低。郭逵當年能成功,本身的能力、膽略和人緣擺在那里,并不是他到城中一亮身份,叛軍納頭便降的。
“滿朝武將,能比得上郭逵的本就不多。也就當年的狄青和種世衡或可穩壓他一頭。子正和逢辰你二人,比起郭仲通當是還差上一點。”
燕達是郭逵一手提拔起來的,而韓絳方才又說郭逵比不上種世衡。燕達和種諤都是點頭頷首,“相公說得正是。”
韓絳突又笑起,“可嘆趙大觀自恃其能,把郭逵氣回長安,否則咸陽早定……現在就得看子正和逢辰你們兩人了。”
“末將敢不從命。”兩人異口同聲。
“玉昆,你當真無意去咸陽城中一行?”韓絳轉而又問起,“以玉昆之才,加之如今在軍中的聲望,當是馬到功成……聽王文諒說,你跟吳逵當是有一段因緣吧?”
韓岡搖搖頭,“下官與吳逵只有數日之交,并不相熟,貿然前去卻是難以成功。”
“還是不想爭功吧……”
韓岡淡笑不答。他在眾將之中的人緣關系,在他表示了無意爭奪勸降之后,赫然上了一個臺階,如何還會去自找不快?他轉過話頭,道:“今次吳逵必死,想必其人亦是自知。想要勸他出降,那是千難萬難。所以勸降之事,不在吳逵,而在那三千叛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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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三月的天氣越發得溫和起來,由西面蕃區東來的道路上,已是雪融冰消。抵達古渭寨——現在已經改名做隴西縣——城外榷場的商隊也越發的多了起來。
時近傍晚,夕陽西下,紅霞映照中,榷場門口的閉市鼓響了起來。一通接著一通的鼓聲催促著,榷場中的店面關門打烊;外地來的大小商旅也紛紛收拾了貨物,往榷場外的幾間兼做住店的貨棧去了。而馮從義,也帶著兩個孔武有力的伴當,從榷場的大門處騎著馬離開。
雖然馮從義還很年輕,上唇處還只有茸茸的短須,可在隴西榷場中,他的地位卻是很高。見到他騎馬要回城,路上看到他的商人,都是隔著老遠便打起了招呼。有喊他馮掌柜的,有喊他馮四哥的,當然,更多的便是恭恭敬敬的稱呼他一聲馮大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