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三在睡夢中驚醒,從床上猛地坐起來。
哭嚎聲隱隱從窗外傳來,那是讓他睡不好覺的元兇。
嘆了一口氣,文三披上外衣下了空蕩蕩的床,渾家?guī)е鴥号诹肆硗庖婚g房里。
外面的天還是黑的,不過聽著外面的更鼓,快到家里的鋪子開門的時候了。
冬天的凌晨陰shi寒冷,爐膛中的火也快滅了。文三瑟縮著又回到了床上,提高嗓門喊了一聲,不一會兒,睡在外間的小養(yǎng)娘,就打著哈欠上來服侍。
文三當街有個鋪面,后面有個兩進的院子,能養(yǎng)得起兩名小養(yǎng)娘,一個小子,連同渾家和親生兒女,一家七口人,吃穿都不差。算得上是殷實的人家,不過離富貴二字還遠得很。
文三在養(yǎng)娘的服侍下洗漱過后,帶著睡在鋪面里的小子將鋪子的大門開了,給祖宗牌位上了香。轉(zhuǎn)身穿過后門,又到了后巷。
隔鄰的李繡線家今日有喪事,周圍的鄰居聽了一夜的號喪。一大早又請了七八名和尚道士。前街是鋪面,喪事犯人忌諱。李家就開了后門,來吊祭的親朋好友,以及做法事的僧道,全都擠在后巷吵吵嚷嚷。
文三倒也沒有抱怨什么,婚喪嫁娶哪家都免不了,也不是經(jīng)常能有的事,說不定哪天就輪到自己,為此開罪鄰居也不好。
看了一陣熱鬧,文三正準備回家去。就看見一個三十多歲五大三粗的壯漢,帶著一個老蒼頭,還有兩個挑著擔子的伴當,大闊步從巷口走過來。
文三一見來人,便是滿面驚喜,沖著家里喊了一聲:“三娘,大舅來了!”
渾家的娘家在是伏龍山下的清源村,與襄州城隔了幾十里路,進城一趟不容易。平日若是無事,也就是快到了節(jié)慶,進城采辦時,才會順便來走一遭。
那漢子昂首闊步的來到文三面前,與文三抱拳行禮,“姑爺,許久不見了,向來可好?!?/p>
“一直都好。就是你妹妹和外甥一直惦記著大舅你,都說快仲冬了,怎么還不來?!趺幢韧赀t了這么久。”
“鄉(xiāng)里有些事耽擱了?!?/p>
文三一邊將自家的大舅子往屋里迎,一邊問著:“岳母身體怎么樣?”
“硬朗得很,昨天還帶著你嫂子舂年糕。”
“今年年糕舂得還真夠早的。”文三笑說了一句,又問:“嫂子、侄兒都還好吧?”
“都好,都好。”
兩人敘著寒溫,文三的渾家就帶了文家的一對兒女出來了。領(lǐng)著兒女行過禮,又將方才文三的問候重復了一遍,從老母一直問到兩個外甥,轉(zhuǎn)身就讓兒女回了房去。
大漢看得眉頭皺了一下,沒多說什么,對文三夫婦笑道:“兩對熏雞、兩對熏兔、一對熏腿、兩斤柿餅,三娘你最喜歡的后院樹上生的棗子,娘也特地讓俺帶了十斤過來,還有今年的新米,都擺在外面的院子里了。”
“大舅太客氣了,每次來都帶這么多東西。”文三客氣著。家里的養(yǎng)娘端了熱乎乎的茶湯上來,連著幾盤上好的時新果子,一起拿出來招待著大舅子。
“都是田里長的、地里跑的,在鄉(xiāng)下也不值什么。”大漢坐下來,喝了口茶,問道:“街口的哪一家誰死了?掛了個白帳子出來,轉(zhuǎn)過街角,一蓬紙錢差點潑到頭上,沒的撞得晦氣。俺連文功近來也是脾氣好了,換做是往日,早把他家的門給砸了?!?/p>
“大哥有所不知,街口開繡線鋪的李家,他家里的大哥好不容易養(yǎng)到十三歲,親事都說了,偏偏前兒發(fā)了痘瘡,突然間就病倒了,沒拖過七天,昨天人沒的?!?/p>
“痘瘡?”連文功眉毛一挑,嘴角都帶了一絲笑意。
文三沒在意大舅子的表情,點著頭,“就是痘瘡,鬧得也厲害?,F(xiàn)在李家隔壁劉家的兩個兒子也跟著前后發(fā)病了,你妹妹就怕你外甥和外甥女兒出事,圈在家里不讓出門,也不讓見客,一起住在西廂里。也就是大舅你今天來,才讓他們出來的拜見一下?!蔽娜戳搜勰樕n白的渾家,嘆著氣,“從李家大哥發(fā)病開始,她整天擔驚受怕的,一宿一宿的睡不好覺。”
“呦,還真是巧了!”連文功手一拍,說出的話讓妹妹、妹夫都想不到。
“巧?!”文連氏臉色一下就刷白了,“村里面痘瘡也傳開了?!”
“不是,不是!想到哪兒去了?!边B文功大笑著擺手。笑聲響了好一陣,這才俯身湊前,很是神秘的將聲音壓得低低的,“你們可知道,伏龍山周圍六個村,現(xiàn)在沒一家擔心什么痘瘡了,俺們家也是。今天過來,想給姑爺和三姐提上一句?!?/p>
文三眨了眨眼睛,試探的問道:“莫不是來了什么名醫(y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