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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３２章 營中紛紛難止休（下）（第1頁）

跟在趙隆身后，是先前進去的青唐部蕃人。他們都是結(jié)著粗大的發(fā)辮，盤在頭頂，油膩膩的，多日沒有洗過的樣子。身上穿的也是一層層交疊起來的刺花袍服，內(nèi)里是羊皮，外面則是上好的絲緞，形制與后世的藏族服飾的區(qū)別不是很大。領(lǐng)頭的吐蕃人，膚色黝黑，風(fēng)吹日曬的容貌判斷不出年齡，三十到五十都有可能。

陪著蕃部首領(lǐng)出來的是劉昌祚，韓岡心知，能讓劉昌祚親自送出來，又能讓王韶命趙隆引出廳門，這蕃人身份肯定不低。

“是俞龍珂的兄弟瞎藥。”劉昌祚送著一行蕃人出門便回轉(zhuǎn)廳中，兩名親衛(wèi)帶著他們繼續(xù)往城衙的大門去。趙隆也要轉(zhuǎn)進去復(fù)命，卻被韓岡拉住，問了來人的身份，竟是青唐部族酋的親兄弟。

“鳥名字……”王舜臣沖著瞎藥一行離開的方向吐了口吐沫，他的父親雖不是戰(zhàn)死疆場，卻是死于舊日與西賊對壘時所中的箭瘡，每天夜中聽著父親躺在床榻上的呻吟，就是王舜臣幼年時代最深刻的回憶，論起對蕃人的看法，不論黨項還是吐蕃，他比韓岡、王厚都要偏激，“蕃人就是蕃人，就不會起個正經(jīng)名字！姓俞的弟弟，竟然姓瞎……該不是他家老娘給他們找了兩個爹吧。”

韓岡失笑，蕃人的名字的確夠怪的，但朝廷給歸附蕃人的賜姓賜名同樣不靠譜。趙思忠，趙保忠，趙盡忠，幸好沒了趙全忠——因為不吉利。

“哪里不正經(jīng)了……”王厚吃吃笑道，“‘魚’‘蝦’本就是一家吧？”

也許是王厚聲音高了一點，瞎藥突然停步，回頭瞥了一眼過來，眼中帶著冷意。

瞎藥的眼神狼一般的桀驁不馴，還有著幾分陰毒，王厚看得很不舒服，冷冷的哼了一聲，韓岡則微笑著平視了回去。他上一次看到這樣的眼神，還是另一個世界的事。韓岡前生曾經(jīng)待過很短一段時間的某家公司，當(dāng)時他所聯(lián)絡(luò)的某位客戶的一個下屬，也是有著如狼一樣桀驁不馴的一對眸子。

韓岡的性子其實說起來也是一樣桀驁，但他知道如何掩藏，而不似那個還沒學(xué)會掩蓋心思的蠢貨。那人據(jù)說不久之后便莫名其妙的被一輛無牌大卡碾成了兩段……野心大點沒什么，可別寫在臉上，哪家老大也容不下這樣的小弟。

瞎藥已經(jīng)走遠，韓岡卻還在回想著他的眼神，俞龍珂恐怕也不喜歡看到瞎藥這個兄弟，難怪大過年的把他踢出來送禮，“看起來瞎藥不似會甘居人下的樣子……”

“不甘居人下？”王厚怔了一下，突然陰笑起來，“他上面就只有俞龍珂了吧？不如我們就推他一把，讓他跟俞龍珂爭上一爭。”

“對付一個小小的蕃部，還要用計？大軍壓境，容不得他有二心。如果不肯降伏，隨手殺就殺了，用計……太抬舉他了！”韓岡搖頭。

如果目標(biāo)僅是青唐部，挑動內(nèi)亂那沒問題。但現(xiàn)在的目標(biāo)是整個河湟地區(qū)的蕃部，要收服人心，就決不能用些陰謀詭計對付青唐部。要對付俞龍珂，只有兩個策略，一個是賜予高官厚祿來千金市骨，一個則是連根拔起、徹底鏟除，用雷霆手段來震懾四周蕃人。

從感情上說，韓岡其實對蕃人持有強硬態(tài)度的向?qū)毐容^認(rèn)同。不過他擁有的理性告訴他，在漢人遠少于蕃人的河湟地區(qū)，只能以招撫為主，否則就是把吐蕃諸部推往西夏一方——秦州漢人才是十多萬丁口，而單是古渭州的蕃人就能與秦州相當(dāng)，而古渭以西，蕃人數(shù)量更是古渭的數(shù)倍乃至十倍——但單獨對上一個部族，卻有殺雞儆猴和曲意安撫兩個選擇。

在王韶與韓岡商議過的計劃中，鎮(zhèn)服古渭應(yīng)是河湟拓邊的預(yù)演。諸多的蕃族，混亂的內(nèi)部，再有便是外部勢力的插手，古渭面臨的局勢，與河湟地區(qū)一模一樣。使得古渭寨相當(dāng)于一個具體而微的河湟地區(qū)。

通過在古渭的試行，一系列紙面上的措施、策略可以得到現(xiàn)實的驗證，有問題的地方能及時修改，而得到確認(rèn)的手段便可在拓邊河湟時加以推廣。更重要的是，能夠籍此鍛煉出在拓邊河湟的行動中，派得上用場的人才。

自太宗之后，大宋再無開疆拓土之舉，反而連連失地。拓邊河湟，在本朝并無前例可循。可以信用的部下，幾乎都如韓岡一樣，并無實績可言；秦州的軍隊，守土有方，而進取不足。而王韶自己，其實也是紙上談兵，從來沒有真正處理過實際軍務(wù)。如果能通過在古渭的預(yù)演，錘煉出一支精干的隊伍，王韶當(dāng)然求之不得。

征服河湟的計劃，大體是上就是通過消滅木征，奪取河州，來懾服以董氈為首的吐蕃蕃部。收服古渭諸部也是大同小異，古渭寨已經(jīng)立定根基，相當(dāng)于奪取了河州，再拿兩個不順從的蕃部下刀，便可趁勢威服青唐，利用他們?nèi)褐乒盼嫉钠渌俊?/p>

“就是納芝臨占部人丁太少，不然就能通過支援他們來壓制古渭諸多蕃部了。”韓岡不無遺憾的說著，他并不喜歡青唐部，如果納芝臨占部與青唐部實力接近，他肯定會提議拉攏前者，而消滅后者。

王厚點著頭，他與韓岡有著同樣的看法：“畢竟是漢家苗裔，好歹也比青唐部的蕃人要親近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