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過得很快,轉(zhuǎn)眼就是除夕。
禹臧家的軍隊已經(jīng)退回了蘭州。但前面不過兩個月的時間,他和包約【瞎藥】兩家,將熙州北面的蕃部幾乎全都洗了一通,讓他們過年都過不好。道上的盜匪多了許多,只是沒人敢來搶狄道,都沖到其他沒有受災的蕃部去了,這一個除夕,熙州北部將會熱鬧非凡。
可王韶現(xiàn)在所在的狄道城【臨洮】,卻是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聲音。今年的雪出人意料的大,厚厚的雪層能沒進大腿根,遠處近處的山巒皆是銀裝。露著一圈灰黃底色的一座狄道城【臨洮】,仿佛就成了雪海之中一座孤島。
韓岡前面派來了信使。二十多歲精干的年輕人騎著馬,在路上走了六天。出來的時候,信使身上的穿戴跟一頭熊一樣,毛皮都裹到腳尖上。可一路行到狄道,照樣還是凍壞了手腳。聽著療養(yǎng)院中的醫(yī)官說,至少有兩根腳趾保不住了。
這樣艱難的局面下,王韶也不敢多派人手回去聯(lián)絡。看起來在明年二月雪化之前,跟后方的聯(lián)系,怕是就只能靠著幾天一次、損耗極大的驛馬來傳遞。
“報……”拖著長音的一聲叫喚,一名小卒通報之后跑進公廳中,跪下來就向王韶稟報道,“隴西城那里來了一隊人馬。”
“一隊?”王韶強調(diào)的問著,韓岡沒事派這么人過來做什么,人多了要多消耗多少驛馬?就算是他是一路經(jīng)略使,都是感覺著舍不得。
報信的小卒點著頭,“一隊人從南邊來的。”
“怎么可能!”
王韶這下坐不住了,猛的站起身。南線雖說要平坦一些,可畢竟比現(xiàn)在所走的鳥鼠山北線多了近一倍的路程,如果走這條路,少說也要的多上兩天的時間,人和馬怎么能吃得消的。
小卒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他們還帶著六車的輜重。”
王韶差點就要罵起來了,‘雪地里走車?!胡說八道。’
王韶一百個不信,可是眼見為實,當他走出官衙,就看見一隊車馬駛了過來,總共的確是有六輛。
每三匹馬就拉著一輛車,深一腳淺一腳的踏著狄道城中僅剩的一點冰雪,走到了衙門前。在車上高高堆起的貨物,讓人看了乍舌不已,也是心生疑惑,不知怎么這么沉的車子如何在雪地中行車。
王韶看得清楚,那幾輛車上沒有裝一個輪子,只是在下面釘了兩條窄窄長長的木板,木板在前端翹起。馬車過后,后面就是長長的兩條平行的印痕,從遠處直拖過來。能弄出這種怪異的車子,不會有別人,只會是精于機關巧器,甚至在高喊以旁藝近大道的韓岡。
“這是韓玉昆讓人打造得?”王韶先讓人開始卸貨,轉(zhuǎn)頭就把領隊的小校拉過來詢問。
小校卻是一問三不知,只是從懷中把今次的貨單和要接收者簽書的公文,連同著一封韓岡給王韶的書信,一起遞了上來。
等到高遵裕收到消息,趕來的時候,六輛車上的物資都已經(jīng)卸得差不多了。六輛車中都是裝著今年年節(jié)犒軍的貨物,基本上都是慣例的銀絹茶酒。看到其中三輛車上滿載著的酒壇,卸載輜重的士兵都歡呼起來。過年沒酒喝可不成,從鞏州千辛萬苦送來的其他軍資,他們都看不上,就是這幾十壇最好。
“這是什么車?”高遵裕的第一句話就是這么問著,沒輪子的車任誰都是覺得很新奇。熙河副總管疑惑著,繞著車子轉(zhuǎn)了一圈。
王韶把手上的信折起,回答著高遵裕的疑惑:“玉昆稱之為雪橇車。”
“雪橇車?”這個詞讓高遵裕很陌生。
“陸行乘車,水行乘船,泥行乘橇,山行乘檋。這說的是大禹治水時乘著何物出行。”王韶看了看茫然的高遵裕,補充道,“出自于《夏本紀》。”
“你們起名,總少不了個出處。韓玉昆該不是把大禹出行的橇車給重新打造了出來吧?”
“差不多,現(xiàn)在看看,這雪橇車在泥沼中也同樣能前行,不至于會陷下去。”
高遵裕又繞著車子看了一圈,道:“其實用馱隊也一樣吧?”
“馬馱的貨物,哪有用車拉得多?駝了貨物,馬匹走起了也會更難。”
王韶的解釋讓高遵裕連連點頭稱是,嘖嘖贊嘆著:“真不知韓玉昆是怎么給想出來的。”
“說是因為減少了摩擦力的關系。輪子在積雪上行走受阻,把輪子換成滑板,就減小了摩擦……還有參照了雪鞋的原理,什么壓強、壓力的。”
以自然之道為綱目,來考慮如何解決問題。而不是如工匠一般不求甚解,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只知如何,不知為何。這是韓岡在信中寫給王韶的話。
韓岡說得道理,王韶粗粗一覽也沒有看得太明白,高遵裕同樣被一堆新名詞給弄得糊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