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過節,碼字的時間就越少,今天就又只有一更了,明天白天又有事,只能保證兩更。看看后天或是大后天能不能給補上了。】
傍晚的時候,韓岡坐在熙熙樓后園的包廂中,憑欄下望。
正下方是一池蓮葉,而一條條錦鯉就在青青的蓮葉之間歡快的游動著。臨池觀魚,夕陽在西邊的院墻上只露出半張臉,將最后的余暉灑向池中,金鱗點點。鯉魚不時的躍出水面,濺起的水珠閃著夕陽,如碎金,如玉屑。
韓岡低頭看著水面上一道道波紋生滅,聽到背后的房門打開的聲音,也不回頭,卻開口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卻不知何日能平息?”
章惇大步走了進來,“風浪再大,也有玉昆你的一份功勞!”回頭對著腳步釘在門口沒有踏進來的掌柜,吩咐了一句,“一切照舊。”
章惇和韓岡是老主顧,他們的口味,熙熙樓中的主廚都已經熟悉了。掌柜沉著穩重的告退,帶上了房門。
“學士的話,韓岡可不敢當。”韓岡也早站起了身,與章惇見禮,笑道:“是呂吉甫要下手,卻把我給拖下水了。”
章惇就在十天前剛剛升了翰林學士,腰上系了條御仙花帶,而魚袋則照規矩不再佩戴,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但我說的可是王子純今天的奏事。”
關于韓岡提議在軍中設立教導隊,一直爭論未休。趙頊本有問政軍中將帥的想法,不過給文臣們齊聲給否決了,也只有到了這種時候,文官們才會齊心合力起來。但文官們將天子的想法頂回去后,接下來依然還是爭論不休,得不出一個結果。
而就在爭論不下的時候,王韶站出來提議,教導隊中的成員并不限于傷殘士卒,而是立有軍功的老卒都可加入進去——這項提案出自韓岡,他不好出言更改,故而請了王韶來幫忙。但這個提案還是沒能得到通過,無法確定下來。怎么看都很有可能再鬧上幾個月,最后不了了之。
“對于如今的朝堂,此一事,又何足掛齒?”韓岡冷笑著。
這一項一案明顯已經陷入了黨爭之中,能爭出個結果才有鬼,但從另一方面來說,議題已經成功被他給偏轉,不會有人再來追究他家家丁實力問題了。但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應該說是兩件事,在朝堂上鬧得更為厲害。
韓岡與章惇相邀著坐下來,伸手倒了杯涼湯:“我不過是池中興波,那兩件事可是海中巨浪。”
“沈括、范百祿審了那么久,不就是想將王相公一起拉進謀反案中嗎?能繞得過天子去?根本是癡心妄想!”
“沈存中性子軟弱你也不是不知道?他哪里能壓得過范百祿!想來他也不敢有那個心思。”
韓岡越是了解沈括,就越是想嘆息。沈括的確是個博學的通才,甚至還在蘇頌之上,去遼國出使一趟,回來后將一路上的山川地理全都制成了沙盤獻給了趙頊。韓岡看過之后,以他對從古北口出燕山,直到后世的承德的那一段山川地理的記憶,找不出什么錯來。沈括能在后世留下那么大的名聲,絕非幸至。但他的性格上卻是有些欠缺,實在是太軟弱了一點。
章惇冷笑一聲,他知道韓岡跟沈括有些交情,不過應該也不深才是。沈括的才學,章惇有所了解,但他可不會太看重畏妻如虎的人物。
“此外呂吉甫為了在政事堂中爭一口氣,把小弟弄到風尖浪口之上,也是一樁啊。”韓岡笑道,“學士可不能漏掉。”
李逢謀反案將宗室趙世居扯了出來,而趙世居謀逆一案又將道人李士寧牽扯出來,現在世人都在拭目以待,主審此案的幾位官員,是否會將前任宰相王安石也一并牽扯進來。這一點,當然讓新黨無法容忍。
而另外一件案子——也就是汴河水磨坊的廂軍攻擊韓家一案——呂惠卿揪住了此事,在那邊喊打喊殺,一門心思要做成大案。也有許多人,打算看著呂惠卿到底打算將責任最后追到誰頭上。在猜測中,多半是兩府之中的某一位。
兩樁案子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新舊兩黨之爭的延續,支持者和反對者漸次變得涇渭分明起來。而兩件案子從刑事案變成了政治案,又從政治案變成了黨爭的借口,到現在,連是非都無法分清,更不用說判處結果來了。
說到底,如今的局面還是趙頊造成的。章惇和韓岡早已就此交換過意見,兩個膽大包天的人物私底下說話時,也沒有什么顧忌:“要不是天子打算鈞衡朝堂,如何會鬧到如今的地步?”
“有著韓子華、馮當世、王禹玉掣肘,又沒有當初家岳的名望,天子的支持更不會有當年的全心全意,呂吉甫能順順當當的壓下政事堂中的其他人才叫有鬼了。再這般鬧騰下去,恐怕天子也吃不消。”
門外的廊道上傳來故意放重的腳步聲,兩人不約而同的端起了茶杯,飲了一口涼湯。掌柜親自帶人送來的是正和韓岡和章惇口味的蔥潑兔和熏肉脯,另外還有熱菜冷盤五六碟,加上熙熙樓特產的兩壺美酒,供二人小酌是綽綽有余。
雕花的銀器擺滿了桌上,門一關,包廂中又只剩韓岡、章惇兩人。
“你還是太小瞧了呂吉甫,許多事他都已經提前,就算沒有這一次的事,他也能找到幾樁事來。”章惇拿起酒杯,“你以為馮京、王珪都是正人君子,身上找不出一點錯來?他狠起來,可是會不管不顧孤注一擲的賭一把。只要天子還要推行新法,最后馮京肯定是贏不了。”
“不還有韓子華嗎?”
“要說到穩定新法,他如何比得了呂吉甫。”章惇搖搖頭,“不說這件事了。倒是玉昆你,這段時間許多事都做岔了。尤其對付打上門來的那幫廂軍,忍一時之氣,才是最好的應對。”
韓岡嘆了口氣,半真半假的說著:“誰能想到那百人會這么不堪一擊?”
“那也不該急著去搶人家的地。”章惇沒懷疑韓岡的話。要說韓岡是事先算好用六七家丁打翻百人,他怎么也不可能會相信,“應該先讓監中的鐵匠們給鬧起來,再來提案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