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下昆侖關?!’李信搖頭。他雖然沒走過昆侖關,不知險峻如何。但昆侖關如此大的名氣,也絕不會是八百人一攻就破的關隘。這不是說句話就能結局,今天要不是廣元蠻賊自己犯蠢,贏是能贏,但傷亡絕對不會這么小,“我們只有八百疲兵。”
韓岡要攻昆侖關救邕州,蘇子元驚喜的幾至感激涕零。但他冷靜下來,就知道以手上的兵力根本不可能:“是否是抄小道至昆侖關背后?”他只想到這一個可能。
攔在邕州和賓州之間的山區,只是一片連綿起伏的矮山而已,能繞過昆侖關的小道不少。但山中草木豐茂,蛇蟲為數眾多,雨后往往有所謂的瘴癘之氣,其道路一向難行。不過眼下是少雨的冬日,比起其他季節,算是好了不少。
“狄武襄攻昆侖關,就是以奇兵自小道繞過關城,前后夾擊。這一次李常杰來攻,聽說也是以遣奇兵走的小道。”韓岡道,“要繞過昆侖關去還是很容易的。
“但賊軍難道會不防備?只要派人監視道路,想偷襲根本不可能。而且無論狄青還是李常杰都是奇正相合,沒有說只用奇兵。”蘇子元不是要駁斥韓岡,他更希望韓岡能駁回他的疑問,“畢竟我們只有八百人,哪里能分得出奇兵、正兵兩路來?”
“我幾曾說要繞過昆侖關。邕州危在旦夕,我們沒有那個時間。而且手上兵微將寡,走小道往邕州繞過去,這是自蹈死路。”
韓岡否定了之前的猜測,李信和蘇子元都糊涂起來,“那要如何攻下昆侖關?”
“靠朝廷!”韓岡正欲深入解釋,卻見到前面來了一隊人,領頭的穿著官袍,“賓州知州來了。”便不再繼續說下去。
趙明驥在賓州知州任上只做了五個月,并不是正式的知州位置,而是以桂州教授的身份暫攝賓州州事。這在兩廣很常見,不足為奇,瓊崖島上除了瓊州以外的三個軍,甚至都有過吏員權攝州事的例子。不過落到個人頭上,仍可算是一樁美差。但交趾入侵,尤其是昆侖關失守后,趙明驥就恨不得將這個燙手的位置丟出去,早早跑回桂州。
盡管趙明驥穿著一身官袍,但在韓岡等人眼中,他不像是官員,就是個窮人乍富的村學究的氣象。趙明驥帶著城中的官吏走過來,一路上小心翼翼的不去看堆在一邊的首級,艱難跋涉才到了韓岡的面前。
“下官拜見運使。明驥見過蘇軍判、李都監。”
趙明驥在韓岡三人面前將自己的位置擺得很低,韓岡和蘇子元就不用說了,都是正經的京朝官,而李信這一等級的武將,也不是他敢得罪的,尤其親眼見識過李信的武功之后。
少說也有千人以上的賊軍,而且還用了計策,在背后藏兩百伏兵。但這些賊人,荊南軍竟然不費吹灰之力就給解決了,一場戰斗輕輕松松,就如同切菜砍瓜一般簡單。被他們驅趕的賓州百姓群起而攻,外面又有二十多騎兵,而偌大的一片原野,連著遮蔽的地方都沒有。到最后,來犯的蠻賊一個都沒能逃出去。尤其是那些中了擲矛的伏兵,有許多甚至被都插在身上的擲矛牢牢的撐住,尸身斜倚著,就是不倒地。讓趙明驥看得心中發毛。
“下官身處道中要地,望著北方日盼夜盼,早早就盼著荊南來救援。今日終于讓下官等到了……”趙明驥歌功頌德的說著廢話。
蘇子元聽得腳板磨著地,很不耐煩,他還急著想要知道韓岡究竟要怎么奪回昆侖關。而李信盡管仍是默不做聲,但他也是不耐煩的望著正在打掃戰場的麾下將士。
戰場之上,到處都是血淋淋的痕跡。參戰的士兵這時正在用刀斧將他們的功勞從尸身上一個個的斬下來,韓岡的幾個親兵在一邊做著記錄。蠻賊不論輕傷重傷,一律一斧頭解決。一千多斬首,光是堆起來就是一座小丘。
被拯救下來的百姓,則坐在尸堆上抱頭痛哭,他們之中,有許多都是跟賊人同歸于盡。官軍能有這么大的戰果,也是靠了他們的奮力反抗。戰斗結束后的第一件事,韓岡就是命人趕緊將受傷百姓抬到干凈的地方包扎急救。
韓岡和李信手下的親兵幾乎都派出去了,可以說是韓岡的影響,如今西軍將領們的親兵,基本上都是受過全套的戰場急救訓練,這是無法普及醫護制度下的權宜之舉,因為能讓將領收服軍心而流傳開來。
一枚枚首級被交過來點驗,臉上盡是刺青的蠻賊頭顱,就算死后,依然猙獰得如同鬼怪。李信念了一聲佛:“天道循環,報應不爽。”
“南方虔信浮屠的極多,李佛瑪和李日尊也是一座寺廟接著一座寺廟的建。”蘇子元冷笑著,“一點慈悲心也無,光想著建寺廟、塑金身就能成佛,哪有這般容易。”
看見蘇子元和李信分心說著他事,趙明驥也沒有少說哪怕一句奉承話,他是真心實意的感激韓岡和李信。他見識過打得敵軍全軍覆沒的戰績——就在二十多天前。接下來的這些日子,他連著多少個晚上都是夜不能寐,生怕一覺醒來,城外就是一片交趾的旗幟,好不容易才盼到了今天官軍的大勝,
“運使、都監、軍判。”韓岡派去計點傷亡的親兵回來了,“軍中傷亡已經計點出來,四人戰死,二十七人受傷。”
韓岡點點頭,整場戰斗他都看在眼里,差不多也就這個數字。受傷的短時間內不能重新參加戰斗,不過八百多人的隊伍,這下又少了三十名戰力。
趙明驥卻是在驚叫著,“以千人之軍攻千人之軍,敵盡授首,而官軍只亡四人。此乃當世奇功。韓運使指揮若定,李都監武勇蓋世。”
“是蠻賊棄其所長,用其所短,乃是作法自斃。如果對陣廝殺,傷亡差距不至于如此懸殊。要不是他們押著百姓隨行,也總能逃出一批,也不會全被絆在戰場上,一個都沒逃掉。”
“運使文武雙全,名傳當世,區區南交蠻夷,哪里能及得萬一。”
“也是多虧趙知州力保賓州不失,若是讓蠻賊得了賓州城,我等倍道而來,必定會頓兵城下,被打個措手不及。”
聽到韓岡的話,趙明驥一張圓臉頓時紅得發亮,韓岡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坐實了他的守城之功。他的權攝州事,就可以將‘攝’字改成‘知’了——權知賓州。
他鞠躬哈腰:“下官已經在州中備下屋舍和酒食,還請運使、軍判、都監,帶著忠勇將士入城歇息。”
“也好。”韓岡回頭對蘇子元和李信說道。“還是先進城休息,再說其他事。”戰場上的士兵,在路上走了一整天,緊接著又是一場大戰,現在雖然因為興奮于勝利而忘記了疲累,但很快就會撐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