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默然,最后也化為長聲一嘆,這時候,也不能指望交趾人會手下留情。
李常杰攻打的欽州、廉州,就算是主動開城,也都被他縱兵大掠,在城中的殺戮與屠城也差不離了。而邕州城的抵抗的時間如此之長,給交趾軍造成的傷亡又極為慘重,開城后必定會有報復性的屠殺。就算李常杰也擋不住下面士卒要屠城的壓力。而且,以李常杰在欽州、廉州的劣跡來看,他只會主動推動,而絕不會阻止。
“對了。捉到的那三個奸細,明天都送去賓州斬了,也算是給賓州百姓看一個證據。至于阮平忠,”韓岡想起了從長山驛中被營救出來的一干女子在他面前的哭訴,有什么樣的部下,就有有什么樣的主帥,黃金滿在昆侖關可沒有長山驛的交趾人做得那么絕,“也帶去賓州一起剮了。”
“可這是交趾的一個將軍!”李信提醒著韓岡,俘虜和斬首的價值可不一樣,“還是章經略的意思。”
“我會寫信給章子厚的。”韓岡不能容忍外賊侵害中國,可這些蠻夷只要愿意低頭求饒,朝廷多半就會給放過去,以示中國的泱泱大度,“朝廷對這些外人太過寬大。黃金滿與何繕他們將功抵罪倒也罷了,可有些人只要肯磕頭,就有官俸拿,我可不想與他們同朝為官。”
韓岡心意已定,李信也就不多勸了。只要是明正典刑,加上一干苦主的供詞,也不算是過錯。
商量過這些事,李信要值夜,而韓岡就回房中準備休息去了。本以為這一個晚上不會有什么事,可到了下半夜,快天亮的時候,之前派出去的游騎斥候回來了兩人。
韓岡得到李信的通報,匆匆穿了衣服起身。
走到正堂,李信正寒著臉。韓岡心中就咯噔一下,知道事情不好了。
見到韓岡這位主帥走出來,兩名斥候連忙又跪了下來行禮。
“都這時候還行什么禮。”韓岡心急的催促著,“快說,到底出了何事?”
“稟運使,邕州起火了。快走到歸仁鋪的時候就看見邕州方向盡是火光,天都照亮了半天,三十里外就能見到。殿侍看著情況不對,就派小人兩人回來稟報,他則繼續向前去查探明白,說是到了明天就回來稟報。”
韓岡心一點點的沉下去,又是一陣無以名狀的頹然。能燒紅半邊天,火勢絕不會小,邕州肯定是失守了。盡管他對此早有心理準備,可他從京中一路趕過來,幾千里地都沒有歇過一次腳,就是為了救援邕州。眼看著離邕州只有六十里,自己又多方設計去營救,盡管已經登城,但只要城中再擋上兩三天的時間,交趾人應該就會退了……
功虧一簣啊……韓岡心中一陣發悶,難受得想吐血。
“縱火焚城?”韓岡、李信聞聲回頭,就見到蘇子元扶著門框,臉色一絲血色都沒有。
李信連忙道:“軍判,這事還沒確定。”
蘇子元搖著頭走過來,剛走兩步,兩條腿就撐不住身子,晃了一晃,就一頭栽倒在地上。蘇緘的為人他這個做兒子的最清楚,如果不能保住邕州城,必然是一死殉國。
韓岡、李信連忙上前扶起他,蘇子元并沒有昏迷。他用力抓著韓岡的手腕,瘦削右手中傳來驚人的力量,“運使,莫忘了邕州城內還有十萬百姓!”
‘為百姓嗎?’
“李信,整頓兵馬,聽我號令。”韓岡霍然起立,“火勢再大也燒不光滿城老小,交趾賊子就算要屠城也快不到哪里,無論城中百姓還剩多少,救出一個就是一個!”
……………………
“黃金滿反叛?!”
邕州城破帶來的喜悅蕩然無存。邕州城中火焰熊熊,李常杰的心中同樣火焰熊熊。他怎么也沒想到,黃金滿竟然倒戈了,投向了宋人,獻了昆侖關不說,竟然還將駐守在長山驛的一千大越官軍給害了。
宗亶的心也沉入深淵之中,黃金滿的這份投名狀獻得可真夠狠的。
逃回的黎生,還有四五百陸續收攏起來的敗兵,要不是守在歸仁鋪上的那一支人馬中途攔了一下,讓他們都逃回來,這個仗就不用打了。
如果時間能重來的話,李常杰絕不會再派黃金滿去駐守昆侖關。可當初讓黃金滿守昆侖關,就是必要的時候讓他做殿后;另外還有將賓州送個他做補償的意思,所以才沒有將自己的兵一起放在昆侖關中。可沒想到黃金滿沒有為他殿后,也沒有感激送他賓州做補償,而是送了一份大禮。從背后捅來的這一刀子,李常杰恨得刻骨銘心。
“將騎兵都放出去。”雖然李常杰手中就只有可憐的三四百騎而已,平時被他視如珍寶,根本不會隨隨便便派出去,只不過眼下可顧惜不了那么多了,“一定要封鎖住昆侖關到邕州的所有聯絡。宋人收了黃金滿,肯定會對劉紀他們動心思。”
“不能讓劉紀他們知道。拖上一天就是一天。”對李常杰的命令,宗亶表示同意。看著輔國太尉簽發出軍令,宗亶又嘆道,“宋人來得好快!”
李常杰緊緊咬著牙關,說不出半句話來。宋軍的速度讓他也感到驚懼不已。
從桂州一路趕回來,將宋人援軍抵達廣西的消息送到自己手中的密探,竟然只比昆侖關失陷的消息早了兩天。這是什么樣的行軍速度?!李常杰也是帶兵打仗的人,很清楚這意味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