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時候。
動蕩了一夜的交趾國都終于稍稍恢復了平靜,而緊閉了一夜的皇城城門也在千萬人的注視下轟然打開。
交趾國王李乾德身穿白衣,雙手自縛于后,交趾國的王印玉璽用白布裹著,掛在脖子上。亡國之君并不論年歲大小,十歲不到的孩童,就這么從城門中低著頭走過來。在他的身后跟著交趾太后倚蘭,另外還有避入宮中的一眾朝臣隨行。除此之外,所有的士兵都被遠遠地攔住,不讓他們近前。
兩千余名官軍將士已經控制了皇城城門門前的廣場,周圍的房屋、建筑也都在宋軍的控制之下。經過一夜的奮戰,城中的抵抗已經漸漸被擊潰消滅,而同時失去的生命也多達萬人。
自太宗皇帝平滅北漢之后,這還是大宋官軍惇已經換了一身戎裝,腰佩長劍,英姿煥發;而韓岡也是穿著盔甲。相比起批了二十多斤的盔甲仍是不脫文人色彩的章惇,韓岡一將精心打制的山文甲套在自己的身上的。一名年輕武將的形象頓時壓倒了他身上的文士色彩。倒不是他要裝佯,眼下升龍府未定,出意外的危險性還是很高的。
燕達、李憲,還有一干經略招討司和安南行營的文武官員,都在等著見證歷史性的時刻。只有李信沒有這個運氣,他是負責領軍監視城中異動,以防交趾人趁機將南征大軍的將帥們連鍋給端掉,沒有機會參加這一次的觀禮。
李乾德終于走到了受降將帥們的面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緊隨著他的一眾人等,也同樣是向著兩位帥臣以大禮相待。
章惇、韓岡不避不讓,他們是代天巡狩、討伐不臣,小小交趾郡王的跪拜,他們都受得起。
“罪臣乾德,不幸為逆臣所欺,以至有今日之果。今天兵征討,耀兵天南,罪臣愿舉國降順,以求天子寬宥。”
李乾德這一番話還帶著奶臭味,說得雖不算結巴,但也明顯全是事先備好的。而且說話只是說話,他抬起頭來的眼神全是恨意,如同毒蛇一般,全無半點悔改的想法。
韓岡、章惇對此倒是毫不在意,以他們兩人的權勢,回到了京城之后,捏死他這個降順的反王,跟捏死一只蟲子一般容易。
李乾德一番話說完,便又五體投地的跪拜下去,整個過程恭順無比,只要不看他的眼神,不知會有多少人被這個小孩子給騙過去。
章惇、韓岡等幾名將帥并沒有太過注意李乾德的表情,他們的眼睛一直都在掃視著交趾國王、太后身后的群臣,左右來回,并沒有看見任何一個與傳說中李常杰相貌相似的官員。
“李常杰何在?”章惇厲聲問道。
一名就跟在太后、國王身后的交趾官員,聽到提問,便揚聲回復,“李逆昨夜自知冒犯上國,其罪難恕,已經畏罪服毒自盡了。”
“自盡?”
韓岡眼神閃動了一下,李常杰要自盡不是在家里,不是去太廟,卻是巴巴跑到皇宮里面自盡?這種鬼話他是一百個不信。但不下手,解決李常杰,估計也不能這么順利的投降。
交趾如今的境地,都是李常杰的功勞,但他在大宋這邊可落不著個好。沒能在李常杰活著的時候,將他拖到邕州忠勇祠前血祭英靈,實在是太便宜他了。
“尸首現在何處?”章惇立刻問道。
面覆重紗的倚蘭太后向后一招手,一名小內侍連忙從后面遞上了一個一尺見方的木匣,“李逆的首級就在匣中。”
揭開木匣的蓋子,將里面的存貨暴露出來。沾滿血跡的頭顱,如同惡鬼一般猙獰,只留下了一個死不瞑目的眼神,瞪大的眼角處都有道血痕流淌下來。死人相貌都會由所變化,此時乍看起來,這名只能看到腦袋的死者,讓人無法確認到底是誰人的尸骸。
韓岡招了一人過來,是隨軍南下的何繕。他也算是行營參軍的一員,曾經身為劉紀幕僚的他與李常杰有過數面之緣。沖著盒子里面仔細看了一看,點點頭又搖搖頭,“似乎有些相似,只是小人拿不準。”
韓岡并不滿意這個答案。黃金滿他們其實都見過李常杰,但他們都在外圍守衛,要找過來還需要點時間。正想著是不是找他們來確認,倚蘭已是俯身拜倒:“此物千真萬確,下邦豈敢欺瞞上國使臣。”
章惇又看了盒子里面的首級兩眼,轉過來,毫不遮掩的亮在的李乾德眼前,“李常杰常年上朝,大王必然熟識,此物可當真是李常杰的首級?”
發黑的血跡殘留在臉上,臨死前因為劇痛都咬爛了下唇,如此恐怖的畫面展示在眼前,李乾德渾身一顫,看著就想往后退。但立刻又強行忍住,點頭道:“正是,此物正是李逆的首級!”
小兒魂識未全,若看了此等恐怖的畫面,驚悸而死都是可能的,好歹也會重病一場。章惇為了查個究竟,下起手來可是沒有半點容情。可李乾德看到人頭還能這般冷靜,也不算簡單了,日后說不定還當真是個大患,幸好給提前拔除。
雖然還不是能完全確定,但章惇也不想再深究了。跟韓岡不同,對他來說只要抓到太后和國王,該有的封賞都會有,而活生生的倚蘭和李乾德是沒法冒充的。
“即是如此,就將連同尸首一起裝起來,送到邕州去。”章惇讓人將盒子收起,接下來就該發落這些人了。
“招討相公,”倚蘭太后忽然開口:“禍亂上國的元兇就在此處,若仍欲加罪,其罪只及吾母子之身,懇請招討相公且息雷霆之怒,饒過滿城良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