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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３３章 女兒心思可知否（下）（第2頁）

招兒應(yīng)該是陳家的女兒，卻不知是陳家的哪一位留得種，并沒有被承認(rèn)身份。今次陳家覆滅也就幸運的逃脫了落入教坊司的境地。同樣幸運的還有嚴(yán)素心，她只是陳舉的侍婢，而不是在宗譜上錄了名的妾室。也便沒有與陳舉的幾房妻妾一樣，被送進教坊司中接客。

當(dāng)陳舉闔族覆滅之后，參與盛宴的一眾官吏只留了一小部分陳舉和其黨羽的家產(chǎn)歸入官中，剩下總計價值五六十多萬貫的資財，便坐下來各自分贓。

其中田宅地產(chǎn)最受歡迎，尤其是陳舉家的產(chǎn)業(yè)，更是人人爭奪。陳家在秦州扎根近百年，擁有的田地多是良田，宅邸店鋪也是位置優(yōu)越。百年的積累，家世單薄一點的官宦家庭都比不上陳家這樣深深扎根于地方上的土豪。

太平宰相晏殊在世時家中顯貴無比，一曲‘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fēng)’，從骨子里透著富貴氣派。但到了他兒子晏幾道這一輩，盡管還有富弼這位宰相姐夫在，晏家就已經(jīng)有了幾分衰敗的氣象。富弼如今已年過六十，再得幾年，等他過世，晏家定然會破落下去——晏幾道那等富貴公子，小詞寫得是好，卻沒有保守家業(yè)的本事。

太宗朝的宰相向敏中，他在世時權(quán)勢煊赫無比，但在他兒子的那一輩就已經(jīng)敗落了，孫子被更是可憐，若不是幸運的出了個當(dāng)上了太子妃、如今又成了皇后的曾孫女，家勢哪有重振的機會？

隋唐時的崔家、裴家那樣代代高官顯宦的山東世家，在晚唐五代的藩鎮(zhèn)內(nèi)亂中，早已灰飛煙滅。宋代的官宦家族，富貴容易，敗落也容易。田宅地產(chǎn)流轉(zhuǎn)不定，俗語道‘千年田換八百主’，說的便是此時的世情。真正能長久富貴的，反倒是穩(wěn)守家鄉(xiāng)的地方土豪，才能長保家族百年平安富貴。

陳家便是這樣的百年家族，故而在陳舉家中奔走的仆役婢女，興高采烈的分享著陳家家產(chǎn)的秦州眾官便沒人愿意收下他們。他們都會是陳家的家產(chǎn)，而且是很值錢的一部分，但就是沒人肯去要。

因為這些陳家的仆役婢女大部分都是家生子，服侍陳家?guī)状耍l也說不準(zhǔn)里面有沒有想為陳舉報仇雪恨的。要找忠心可靠的仆傭，世上有的是，任用鄉(xiāng)里不比把仇人放在身邊安心？最后全都遣散了了事。

嚴(yán)素心也趁機帶著招兒逃出生天。自陳家出來后，她就在城南租了間屋子。事前小心藏起的一點積蓄，再加上她出色的針線活，讓她們度過了年關(guān)。

就在這段時間里，陳舉在菜市口挨上了千刀萬剮，當(dāng)年禍害了她全家的仇人就這么被片成了一堆碎肉。而陳舉的幫兇們，也不是被斬首，就是被流放。

嚴(yán)素心其實很開心，不共戴天的仇人受了世上最慘毒的刑罰而死，她不可能不開心。但當(dāng)李師中擲下一根令牌，劊子手舉起了手中的短刀，開始碎割著陳舉，從菜市口傳來的看客們的歡呼聲不斷傳入耳中時，嚴(yán)素心一時間變得茫然失措起來。

她猶記得十年前，同樣是在冬日。娘親一邊哭著，一邊用力掐住自己的脖子。淚水不住滴在臉上，滾燙滾燙。出身世家的娘親，自幼嬌生慣養(yǎng)，比鍋鏟重的東西都沒拿過。但那一天，娘親的手力氣很大，大到她怎么也掙脫不開，大到她很快昏死了過去。當(dāng)她再醒來時，娘親已經(jīng)變成了掛在房梁上的一具尸體。而在此前一天，她爹爹的死訊正從南方傳了回來。

嚴(yán)素心本以為要用上十幾年時間，才能收集到足夠的證據(jù)，為父母報仇，讓陳家與自家一樣家破人亡。但沒想到才十年的功夫，好不容易取得了陳舉的信任，就有人幫自己完成了夙愿。失去了寧愿以生命為代價也要實現(xiàn)的目標(biāo)，她的心中仿佛突然間多了一個洞，空空落落，走起路來都如同幽魂。但又輕松了許多，連呼吸也輕快了，仿佛沉甸甸的一塊巨石被撬掉了一般。

截然不同的兩種感覺，在心中糾纏不清，幾乎讓嚴(yán)素心瘋掉。她感激著王韶、韓岡這些把陳家一舉毀滅的恩人，但同時，她又恨著自己不能親手為父母報仇雪恨。

如果是由自己把陳舉送入地獄，那該有多好？

燭花閃爍，火焰輕輕搖晃。嚴(yán)素心用剪刀剪去多余的燭芯，燭火重新穩(wěn)定的燃燒起來。就著燭光，她又拿起緞面，接著飛針走線起來。

又不知過了多久，燭淚已經(jīng)流滿了燭臺，嚴(yán)素心也終于將最后一片葉子繡好。放下花箍，神思從針線中脫身出來，感到了一絲放松?？蛇@時，原本因為聚精會神而忽略掉的聲音傳入耳中。

身后的招兒略顯急促的呼吸聲，把嚴(yán)素心嚇了一跳。她連忙用手背試了一下招兒額頭，微微的有些發(fā)熱。果然是生病的緣故。嚴(yán)素心輕輕撫著招兒的額頭，心情被這場突如起來的病鬧得膽戰(zhàn)心驚。

‘這病，明天能好嗎？’

&：晏殊與人論富貴，看不起那等把金玉之詞堆砌起來的作品，說是那種是暴發(fā)戶，真正的富貴要從平淡中來，如他的‘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fēng)’，這才是真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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