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蘇翡回到立雪堂時,齊守希早就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正讀著岑夫子新講的《昭明文選》里的內(nèi)容,他換了一身月牙色的箭袍,袖口攀著素線繡的精巧花枝紋,指腹在課本上來回摩挲,似乎是被什么疑難詞句困住。
蘇翡的座位就在齊守希的旁邊,她拖拖拉拉地坐下,拿筆,研墨,鋪紙后低下頭就開始抄,越抄越覺得無趣。
“女有四行,一曰婦德,二曰婦言…”,蘇翡過手不過腦子地抄著,心里又緊張立雪堂的功課進(jìn)度,暗怨自己,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別把她逼急了,她就去求齊守希。
心不定,字跡也逐漸潦草。
坐在她后面的侯珠實(shí)在忍不住她一聲聲哀怨的嘆氣,拍了拍她的肩膀,壓低聲音探過頭去,好奇地問道:“你又被罰抄了?”。
蘇翡依舊低頭抄著書,說:“不是,我自愿謄寫《女誡》一百遍的。
”侯珠是侯尚書的里最會刺繡的,會刺繡里中最會寫文章的,屬于拆東墻補(bǔ)西墻,都挺勉強(qiáng)。
蘇翡雖然本事不行,但總愛放話,她問侯珠:“你喜歡什么,改日我繡一個送你,你就知道我繡工了得。
”侯珠連連擺手:“女子的繡品,豈是能隨便送人的?我都知道的道理。
”蘇翡細(xì)想也是,聊了一會兒后,想起自己還沒抄完的書,心中又煩憂起來,忙轉(zhuǎn)過身去繼續(xù)動筆。
誰知一回頭就看到齊守希正站在她的座位前,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又掃了一眼侯珠,冷聲道:“夫子定下的規(guī)矩,學(xué)堂課時,不得私語閑聊。
”蘇翡望著齊守希居高臨下的樣子,沒有回話,收回目光,低下頭自顧自地又端正坐姿抄起書來。
蘇翡真恨自己這沒出息的脾性,不管自己有沒有有錯,齊守希只要這樣擺出高高在上的態(tài)度,她就會害怕服軟。
下了早課,午膳過后,蘇翡又趕著去上朱夫人的課,課上朱夫人問起罰抄的事,蘇翡不害羞地拍xiong口保證明日一定,明日一定。
子時已過,夜色深深。
伺候的丫鬟岸芷和汀蘭早就被遣回屋內(nèi)睡下,蘇翡還在幽幽燭火下奮筆疾書,從早晨一路抄到了現(xiàn)在,邊抄邊嘆自己到底做錯了什么要在這夜華如練,月明風(fēng)清的大晚上抄這些破玩意,肚子還不爭氣地咕咕叫了起來,尋遍整間屋子也沒點(diǎn)吃的。
日晞閣齊守希的房里,也是一樣的燈火通明。
屏山正在鋪床,打著哈欠問道:“少爺還不睡覺?”。
平日這個時候,齊守希早就歇下了,這么晚還不睡,不像他平常的作息習(xí)慣。
齊守希看著書,沒有抬頭:“你回房吧,我再過一會兒就睡了。
”得到應(yīng)允,屏山應(yīng)了聲好,又叮囑了幾句,重新沏了壺?zé)岵瑁慊刈约悍坷锪恕?/p>
屏山離開后沒多久,齊守希的房門前出現(xiàn)了一個纖細(xì)的身影,抱著燈籠,在門口走走停停,手舉了數(shù)次又放下,不用見到人,就知道她在門外有多糾結(jié)和猶豫。
蘇翡來的本意是來求齊守希幫自己抄書的,自己在房里掰著指頭算過,一百遍,自己活生生再長八只手出來吧,否則是抄不完的。
可到了門口之后,又不敢進(jìn)去。
月亮陪著她,吊在墻邊,照得道路兩邊的細(xì)竹影影綽綽。
女孩站在門口,最終還是決定回自己房去。
自己不爭氣被罰抄書,左右是怪不到別人頭上的,抄不完就抄不完,朱夫人還能把自己打死不成?真打死了,下輩子再不識字了,免了抄書的苦。
蘇翡轉(zhuǎn)身回去的一刻,卻聽見輕輕的一陣腳步聲,隨后吱呀一響,齊守希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