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敗的小院里,死一般的寂靜。
沈宏指著沈璃,手指顫抖,胸口劇烈起伏,那張方正的臉此刻漲成了豬肝色。憤怒、難堪、驚疑、還有一絲被當眾戳穿偽裝的狼狽,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他幾乎窒息。
柳氏的臉色慘白如紙,精心描畫的妝容也掩蓋不住眼底的驚慌。她萬萬沒想到,這個一向逆來順受、沉默寡言的廢柴庶女,不僅沒死,竟然還知道了蝕骨散!甚至還敢當眾揭穿!
“老……老爺!您別聽她胡說!”柳氏抓住沈宏的胳膊,聲音帶著哭腔和顫抖,“她這是記恨嬌兒昨日不小心推她落水,懷恨在心,故意污蔑我們母女啊!什么蝕骨散,妾身聽都沒聽過!她手臂上那些……那些分明是她自已身l弱長的怪斑!對,就是怪斑!”
“是啊爹!她就是嫉妒我!報復我!”沈玉嬌也尖聲附和,只是那聲音明顯底氣不足,帶著色厲內荏。
“怪斑?”沈璃嗤笑一聲,聲音冰冷如霜,“那就請父親立刻去請云楓城最好的醫師,不,請煉丹師公會的丹師來驗!看看這究竟是怪斑,還是蝕骨入髓的毒紋!若我沈璃有半句虛言,甘受任何家法處置!但若驗出是毒……”
她故意拖長了音調,冰冷的目光如通實質般掃過柳氏和沈玉嬌,最后落在沈宏臉上:“父親身為一家之主,當著這么多下人的面,是否該給女兒,給沈家的列祖列宗,一個交代?!”
“交代”二字,如通重錘,狠狠砸在沈宏心上。他當然知道蝕骨散是什么,這種陰毒的東西,一旦被煉丹師公會確認,傳揚出去,他沈宏寵妾滅妻、縱容毒害親女的惡名就坐實了!沈家三房的名聲將徹底掃地,甚至可能連累整個沈家!他這個家主侯選人的位置,更是想都別想了!
他死死地盯著沈璃手臂上那刺眼的淡青色紋路,又看看周圍家丁丫鬟們躲閃卻掩不住好奇的目光,一股強烈的憋屈和無力感涌上心頭。
不能驗!絕對不能驗!
“夠了!”沈宏猛地一聲怒吼,打斷了這令人窒息的僵持。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目光復雜地看向沈璃,那眼神里有憤怒,有忌憚,更有一絲難以言喻的陌生。
“此事……此事定有蹊蹺!”沈宏的聲音有些干澀沙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妥協,“你落水受驚,神志不清,胡言亂語!手臂上的……或許只是溺水后的淤痕!此事到此為止,誰也不許再提!”
他避重就輕,直接將沈璃的指控定性為“胡言亂語”,企圖強行壓下此事。
“春杏秋桃!”沈宏轉而怒視地上兩個瑟瑟發抖的丫鬟,“你們兩個辦事不力,驚擾主子,還丟三落四,玉佩明明在身卻謊稱丟失,引得三小姐誤會!各領二十板子,罰去漿洗房讓苦役!”
“老爺饒命!老爺饒命啊!”春杏秋桃嚇得魂飛魄散,連連磕頭求饒。她們知道,這是被推出來當替罪羊了。
沈宏根本不看她們,又對柳氏和沈玉嬌沉聲道:“你們也是!管教下人不嚴,鬧出這等風波!回去閉門思過三日!”這懲罰,輕得如通撓癢癢。
柳氏和沈玉嬌聞言,雖然心有不甘,但也知道這是目前最好的結果,連忙低頭應道:“是,老爺(爹)。”
沈宏最后將目光投向沈璃,眼神帶著警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至于你……身l不好,就好好在院子里休養!無事不要出來走動!月例……從今日起,按庶女份例發放!”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出最后一句。這意味著,沈璃每月能領到一點微薄的銀錢和最低限度的生活物資了。
說完,沈宏仿佛一刻也不愿多待,一甩袖子,轉身就走,背影帶著一絲倉惶。
柳氏怨毒地剜了沈璃一眼,拉著心有不甘的沈玉嬌和沈玉蓉,也匆匆離去。家丁們拖著哭嚎求饒的春杏秋桃,迅速退出了這破敗的小院。
轉眼間,小院恢復了死寂,只剩下沈璃一人,孤零零地站在晨光中。
她緩緩放下手臂,拉好衣袖,臉上沒有任何勝利的喜悅,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她知道,所謂的“月例份例”,不過是沈宏怕她繼續鬧事、魚死網破的暫時安撫。柳氏母女的“閉門思過”,更是笑話。這仇,遠遠未報。
但,這第一步,她走贏了!撕開了沈宏虛偽的面具,暫時獲得了喘息之機和一點微薄的資源。
回到冰冷的破屋,關上門。沈璃背靠著門板,才感覺到一絲疲憊。剛才的對峙,看似強勢,實則耗盡了她剛恢復不多的心力。
她走到墻角,拿起那個破瓦罐,里面裝著昨夜打來的渾濁井水。她心念一動,嘗試著將意識沉入混沌空間,小心翼翼地引導出一絲極其微弱的靈泉氣息,融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