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保留了中式棉襖的含蓄溫暖,又在領口、袖口和腰身的細節處,融入了一些西方的制法,洋氣又漂亮。
旁邊娟秀卻帶著力道的字跡清晰地標注著用料和尺寸。
這絕不是隨手畫的,而是蘊含著驚人的天賦、對美的深刻理解。
以及一種在絕境中依然不肯熄滅的、對生活的熱愛和創造力!
他認得這筆跡!當年在鄉下昏黃的煤油燈下,就是這雙手,握著他長滿老繭的手,一筆一劃,耐心地教他寫下自己的名字,為他打開了知識的大門。
他記得她指尖的溫度,記得她講解時溫柔的聲音。
如今,這雙手在生活的泥沼里掙扎求生,變得粗糙、布滿傷痕,可落在紙上的靈魂,卻依舊如此鮮活、如此耀眼!
一股巨大的、混雜著震撼、酸楚、懊悔和莫名驕傲的復雜情緒,如同洶涌的潮水,瞬間沖垮了蔣伯封所有的防線。
他抓著沈靜姝胳膊的手,不自覺地松開了力道。
沈靜姝趁機猛地掙脫了他的鉗制。
飛快地撲向雪地,一把抓起那個沾了雪泥的筆記本,又慌亂地將那幾個冰冷的窩頭塞回布包。
緊緊地、用盡全身力氣抱在懷里。
她甚至沒再看蔣伯封一眼,只是用那雙布滿血絲、盈滿屈辱淚水的眼睛最后剜了他一下,那眼神冰冷刺骨,帶著刻骨的恨意。
然后,她轉身,跌跌撞撞地沖進了那條被風雪籠罩的、黑暗幽深的小巷。
單薄的身影很快被暴風雪吞沒,消失不見。
蔣伯封僵立在原地,風雪狂暴地撕扯著他的大衣領口,灌進他的脖頸。
從車里帶出來的那一點點溫暖很快被打透了。
冬天,竟是這么冷。
筆記本上那驚鴻一瞥的設計圖,像烙鐵一樣深深地燙在了他的腦海里、他的心上。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痛苦地認識到,他當年愛上的那個靈魂,從未真正死去。
它在最貧瘠的土壤里,在最凜冽的風雪中,以一種他從未想象過的、更加堅韌而璀璨的方式,頑強地生長著,綻放著。